25. 隐患
回到县衙，霍宵晴便找到张县令合计这件事，她将自己的构想和盘托出。
“大人，如今坝址已定在鬼哭涧，前期清障、围堰工程也已启动，河流即将被逐步截断。但根据我们前期走访，尤其是咨询了老渔民陈阿伯等多人，鬼哭涧一带水深流急，是沧江上游鱼类资源最丰富的区域之一，盛产多种特有鱼种，肉质鲜美。”
“青阳营造行主攻坝体工程，他们虽说是专业的筑坝团队，但对本地水产一窍不通，更无暇顾及。若任由这些宝贵的鱼类资源在工程扰动下流失、或因截流蓄水而生态剧变，岂不是暴殄天物，白白浪费了大自然的馈赠？”
张县令捻着胡须，若有所思：“宵晴姑娘，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我提议，再成立一个‘渔业资源管理与开发部’，暂挂靠在工程部下。”
霍宵晴清晰地道出计划：“首先，先召集全桐城经验最丰富的老渔民组成顾问团。趁鬼哭涧现在还未完全截流，由他们指导组织可靠人手，对库区淹没范围内的主要鱼类资源进行一次系统性的摸底、分类，并针对那些可能因环境剧变而濒危的还有其他经济价值高的鱼种，进行有计划地捕捞、转移或人工暂养。这既是对资源的保护，也是为后续开发打下基础。”
“其次，就是加工与贸易。先前走访我了解到，不少本地乡民尤其是妇孺都擅长处理鱼虾蟹蚌，制作蟛蜞汁、虾酱、鱼干、醉蟹等风味特产。我们可以由官府牵头，统一收购标准，组织她们进行规范化生产，利用工程闲置劳动力，将这些特产打造成桐城特色，通过官道商路，销往州府乃至更远的地方。所得利润可一部分作为工钱支付给参与的百姓，剩余部分既可注入水利工程账户，弥补资金缺口，也能充实县衙库银，用于地方其他建设。”
“再者是长远规划与生态修复。大坝建成，水库形成，必将彻底改变原有水生生态系统。我们需要未雨绸缪，现在就招募和培养一批懂得水库渔业养殖管理的技术人员。未来，不仅要考虑如何在新建的水库中进行可持续的渔业养殖，还要研究设计鱼道等设施，尽可能减少大坝对洄游鱼类的阻隔影响，维护生态平衡。
张县令听着这环环相扣的计划，尤其是听到能充实库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绽开笑容：“妙啊！宵晴，此计甚妙！既能物尽其用，惠及乡里，又能开源节流，支持工程，还能顾及生态，真乃老成谋国之策！本官全力支持！”
他兴奋地搓着手，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不过此事关系不小，要不要再参考一下安西王殿下的意思？”
提到慕砚，霍宵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说来也奇怪，她确实有阵子没见到他了。慕砚不在水利办公楼，不在县衙，工地巡视也罕见他的身影。
他最近在忙什么呢？
难道是打算悄无声息不告而别了？
还是他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麻烦？
不过对霍宵晴而言，启动渔业开发计划，为工程寻找独立财源，才是眼下更重要的事情。
“此事耽搁不得，我们先着手筹备起来，待殿下回来，再向他禀明便是了。”
张县令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便点头应允，立刻吩咐胥吏去张榜召集老渔民，并准备相关文书。
鬼哭涧地势险峻，峡谷深切，在这里同时进行坝基开挖与临时通行道路的修筑，工程量巨大，技术要求高。青阳营造行即便训练有素，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分身乏术。很快，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便开始在营造行内部出现。
赵铭摇着折扇抱怨道：“这穷山恶水的，又是筑坝又是修路，现在还要配合什么捕鱼？当我们是三头六臂吗？任务层层加码，工钱却不见涨，真是晦气！”
白代坤连忙安抚鼓舞士气道：“赵兄此言差矣。越是复杂艰巨的工程，越能体现我辈价值。况且配合当地行事，也是州府大人的意思，岂能推诿？这正是我等扬名立万的机遇。”
营造行的资深匠师孙左向却皱眉沉声道：“任务确实繁重，但抱怨无益。当务之急是合理调配人手，确保主坝工程不受影响。至于捕鱼之事，分出少量人手维持秩序即可，不必过度参与。”
与此同时，‘渔业资源管理与开发部’一经设立，告示一出，前来应聘者络绎不绝，许多原本在工程队干着普通力气活的本地青壮，甚至一些妇孺都跑来凑热闹。
霍宵晴他们对这一块并不太了解，于是找了经验最丰富的老渔民陈阿伯担任技术顾问，以及将擅长制作蟛蜞汁的涂中聘为加工顾问。
那日起，鬼哭涧主体工程暂停，全城能动用的壮丁几乎都汇聚到了涧底及周边水域，场面蔚为壮观。鬼哭涧本来是地势险峻，让人闻之色变的恐怖幽谷，现在却一下子成了全城最热闹的山涧。众人一连忙活了好几天，渔网、兜笼、甚至徒手捕捉，各种手段齐上阵。随着一声声吆喝，一桶桶、一筐筐活蹦乱跳的鱼虾蟹被源源不断地运出山谷，先是堆满了水利办公处的院子，很快又蔓延到了县衙的空地上。
杨婉兰暂代记录工作，带着财务部的人忙得脚不沾地，组织人手将渔获分门别类，登记造册：光唇鱼鳞片闪耀，是制作鱼生的上佳材料。黑脊倒刺鲃体型较大，力量十足。圆吻鲴肉质细嫩，适合清蒸。昂刺鱼浑身黏液，但味道鲜美，炖汤极佳……
庄婶也被特聘加入后勤伙食部，大显身手。一连数日，工地上空都弥漫着诱人的鱼香。红烧、清蒸、油炸、熬汤、做成鱼丸、制成鱼干……花样百出，连本地人都惊叹不已，原来鱼还有这么多种吃法！
消息不胫而走，附近州县的饕客甚至不远千里赶来，就为尝一口这鬼哭涧的鲜鱼，顺带购买一些制作好的虾酱带走。
在这热闹的人流中，有一位年轻男子显得格外不同。他气质清雅，如松如柏，不像是为口腹之欲而来。他仔细观察着分类的鱼获，在一次无意间的闲聊中，他轻声叹道：“如此竭泽而渔，虽得一时之利，只怕来日水库蓄水，库区生态单一，鱼群难以自然恢复……”
霍宵晴正好听到这话，不由得多看了这男子几眼。她很快打听到，那人对养鱼之道颇为擅长，名唤容岁青。
……
随着青阳营造行大批人马的到来，原本主要安置慕砚带来匠人的安置房一区立刻显得捉襟见肘。霍宵晴只得规划启动安置房二区的建设。
然而就在暂停主体工程进行渔业捕捞的这几日，青阳营造行的人，尤其是以赵铭为首的那批公子哥却并未闲着。他们利用工程暂停的间隙，动用手头最好的木料、砖瓦，征用部分闲置的工程器械，热火朝天地开始为自己修建舒适宽敞的安置房，其标准远超一区。
随之而来的便是纷至沓来的采购申请单和报销凭据。杨婉兰看着单子上列出的名贵木材、精致瓦当、甚至还有要求报销改善伙食费的条目，不禁乍舌。
这日，赵铭拿着几张购买园林景观石的票据，大摇大摆地找到杨婉兰要求报销。
杨婉兰强压怒火，指着墙上的流程规定，语气尽量平和：“赵公子，施工及相关采购属于工程部负责。你们理应先向工程部负责人霍工提交申请和预算，由霍工审核批准后，再交由我这边走拨款流程。你们现在流程全乱着来，我无法直接受理。”
她顿了顿，看着赵铭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补充道：“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