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蛋兜
马车碾过青石板，朱红城门巍峨矗立，铜钉如星，兽首门环旁竟立着几位身着银甲的卫兵，有男有女，腰佩长刀，眉目英气，陆栖梧掀帘的手一顿，心口莫名发烫——这便是男女地位对等的登平国，连守城者都不拘男女。
马车的随从皆是一副登平国装扮，唯有朗月被拦了下来，守卫从竹筐里拿出一块很小的布料，举着手递给高头大马之上的朗月：“八钱。”
朗月冷眸骤然眯起，这登平国守卫，莫不是想强买强卖不成？
拽着缰绳看向马下的人，没有多余情绪却像冰锥般刺人。
泠月见马车外僵持良久，站起身来，手腕微转，素白的指尖捏住车帘一角，缓缓向上撩起，守卫立刻抱拳行礼：“泠大人。”
她随手丢下一个荷包：“不用找了。”
守卫接过，抓着布料的手却还是举着不动。
泠月嘴角微微弯起，笑得平易近人：“对不住，朗侍卫，天下皆知我登平国讲究男女对等，是以女子穿肚兜，男子亦要穿蛋兜，守卫见你一身他国装扮才卖给你，还请朗侍卫接过。”
朗月冷硬的下颌线绷得更紧，耳尖却猝不及防泛起薄红，他猛地别过脸，眼帘沉沉垂下，刻意避开所有视线，手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将那蛋兜塞进怀里。
“这衣物穿着简便，只需在两腿之间前后一兜便可，还请朗侍卫进城后务必穿上。”泠月依旧笑，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
“轻浮。”朗月没想到这女子竟如此胆大妄言，说起男子的私密之处竟脸不红心不跳，不由得脸上更红，绷着脸低声道。
泠月倒似没听见，转身弯腰进了马车，陆栖梧不禁咂舌，不愧是男女对等的国家，既一时解不了女子的束缚，那便也给男子加上一层，也不知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甚是，有才。
舞阳大街被霞光与锦绣裹成金红长廊，朱红宫墙下，鎏金凤凰旗猎猎翻飞，与漫天绯红花瓣、细碎金箔交织，从皇城正门直铺至城外十里长亭，处处透着登平国独有的恢弘与温婉。
甫一进城门，百姓们自发沿街跪伏，身着粗布衣裳的男女老少整齐伏地，双手交叠按在青砖上，额头轻触地面，口中齐声高呼“恭迎长公主殿下”，声音质朴却饱含热忱，眼底满是崇敬。
陆栖梧瞧了瞧马车外，大大的旗帜已经竖起，上面绣金的平字格外引人注目，看来她的存在在登平国不是秘密。
马车行至长街中段，身着绯红宫装的女官们款款上前，手中托盘盛放着象征祥瑞的玉圭与锦缎，齐声唱喏：“臣等恭迎殿下，愿殿下福寿安康，国祚绵长！”
泠月快步下马，单膝跪地：“请公主下马车。”
微风拂过车帘，吹开一角，陆栖梧仍旧端坐在里面，没有动作。
“恭请公主盛驾！”泠月没有丝毫不耐，仍旧毕恭毕敬。
良久，泠月准备再开口之际，陆栖梧终于起身，眼神凌冽无波，动作干脆利落。
垂眸瞥了眼身侧伸出的手，眼底掠过一丝漠然，随即抬步，脚踝轻点，身形挺拔如松般稳稳落地，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没有半分拖沓。
侍从女官齐齐散开，女王身着十二章纹玄色冕服，玄底之上用孔雀金线绣满浴火凤凰，凤羽层叠间缀着细碎东珠，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腰间系着嵌整块羊脂玉的玉带，鬓边斜插累丝嵌宝金凤簪，垂珠流苏轻掩额间，却遮不住凤眸中翻涌的热切。
她携朝臣立于红毯正中，身后文武百官按品级整齐排开：紫袍丞相身着绣青云纹的朝服，手持玉笏，鬓边白玉簪衬得身姿挺拔如松；银甲女将身披亮银铠甲，甲胄上的兽面纹与腰间长剑寒光交映，气场凛冽逼人；青绯色官袍的文官们手持象牙笏板，身姿端庄，眼底满是期盼。
男女夹杂，早便听闻登平国品阶不分男女，全在本事，如今一看，果真如外界所言。
“臣等恭迎长公主殿下荣归！愿殿下圣体康泰，家国永安！”丞相领头躬身，玉笏抵地，文武百官齐齐屈膝跪拜。
而为首的女王，面容渐渐与十二年前的娘亲重合，记忆里，娘亲是极美的，柳叶弯眉，一双凤眸明亮。
饶是从前家境不富裕，娘亲每日也是笑吟吟的，而如今脸颊已不复往日饱满，颧骨微微凸起，可那双眼睛依旧明亮，眼中含泪，却依旧笑得宠溺，又多了几分慈祥。
她快步上前，一把攥住陆栖梧的手，嘴唇颤抖着：“阿梧，回来便好。”
望着这张想念了十二年的脸，陆栖梧原本应当热泪盈眶，此刻只觉得嘲讽，她死了十二年的娘亲，突然就这样华贵的站在自己眼前。
猛地甩开她的手，陆栖梧垂眸整理衣袖，指尖动作利落，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平得像无波的湖面：“我只是来要一个答案。”
她的笑容在脸上僵住，黯然失色片刻，抬眸时又扯起嘴角：“先跟娘亲回家。”
鎏金梁柱撑起恢弘穹顶，殿顶悬着九盏三层金凤宫灯，灯穗垂落的珍珠随气流轻晃，映得殿内遍地流光。
地面铺着万字纹红毯，从殿门直铺至龙椅之下，两侧分列的青铜鹤灯燃着清雅熏香，烟霭袅袅，陆栖梧早便看到这殿的名字——凤梧宫。
她还真是将思女之心大张旗鼓摆在明面上啊。
朝臣散去，陆嫣然望着女儿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眉眼，双手死死攥着帕子，指节泛白到几乎透明，眼底蓄满了滚烫的泪光，却强忍着不敢落下，声音哽咽得发颤：“孩子，是娘对不住你……当年万般无奈才离你而去……”
她抬手想抚上陆栖梧的脸颊，指尖刚要触到皮肤，却被陆栖梧歪头躲开，这一幕，刺痛了她，陆栖梧自小便是见人三分笑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