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边缘地带
人在失重环境中，会下意识慌张，会像溺水者一样四处乱抓。
冲击波顺着地板传到身体，本应稳如磐石的地面瞬间崩塌。飞石从眼前划过，在仿若慢镜头一般的世界中，步仪从楚拾昔的眼中读出了一丝茫然。
他不知情。
下一秒，两人几乎是同时灵光一闪，脑中的情报电流般组织嵌合，立即想到了这些人的来头会是什么。步仪默然调动周围的空气，楚拾昔则皱起眉头哼了一声。
他借势将脚下大块的钢铁碎块踢出，看似没有肌肉痕迹的腿居然能在不借力的情况下让碎块如子弹般飞开，朝着下一层射去。
下层传来更多人的声音，似乎是跑来的。楚拾昔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浅灰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飞舞。
空气迅速凝聚成实体，将难以调整姿势落地的他接住。楚拾昔猝不及防地倒在空气墙上，不大不小的冲击力引得他咳了两声。他有些诧异地半撑起上身看向步仪。
步仪站在半空中，正侧头躲过一发子弹。尽管反应速度已经极快，子弹带起的气流还是在脸颊擦过了一道红痕。
她早就知道的，高衿会派人来追杀楚拾昔——临走前，他们就在商讨这件事。当时她并不认为高衿能短时间内调动有能力深入异变域的力量，再加上进入曜霓市后发生了太多事，追杀这件事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但是，有一件事她忽略了。
现在的曜霓市，几乎跟以前一样和平。只有城市边缘有些弱小的异变种在游荡，此外越往里越安静，随便一个练过的人都能进来。
他们为什么会在地底出现？难道这里是提前修好的通道？
太松懈了，连被追杀都能忘记……不，现在不是复盘的时候。就算提前想到，她也没法猜到这帮人会在地底被刷出来。当务之急是解决眼下的困境。
看样子……他们是想连着她一起干掉？
“你的异能是空气实体化？”
步仪顺着声源看去，看见了一个拎着枪的独眼男人。想必刚才那发子弹就是他发出的。
“你的异能是武器耦合？”步仪不答反问。
有的异能像是古代魔法，有的异能则与时俱进。武器耦合，相当于把武器与自身融为一体，不仅能显著增强武器强度，还可以避免武器被异变域吸收。
看看底下携带武器的人数，有这个异能的似乎不少。
不在边缘地带，她没必要降低存在感了。步仪站在高处俯视下方这大约二十人，明明是居高临下的样子，她的态度却异常平静，似乎这样讲话再自然不过，连卖弄的必要都没有。
“高衿派你们来的？目的是杀了他还是把他带回去？”步仪指了指楚拾昔，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决定了她要不要下死手。
然而这配上她的神态，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就是挑衅。
“这是在质问我们？一个C级员工哪来的底气？！”
似乎有人没有理解她的意思，而是用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枪口发射出的火焰嚣张地扫向二人，同时上方的建筑迎来了二次崩塌，上有落石下有火焰，形成了腹背受敌的不利局面。
空气实体化的异能攻防一体，无形的屏障在头顶展开。步仪迎着碎石向上躲开火焰时，脑内某根神经一动，隐约感受到楚拾昔正在轻敲她给他做出的空气护盾，似乎是想让她解除。
没问题吗？
纠结不过一瞬，步仪干脆利落地消除了那块空气盾。这是试探他实力的好机会，况且，要是真有危险，她再重新生成护盾就行了。
没了空气盾的托举，楚拾昔受重力牵引向下坠落，直直地迎上了跃动的火焰，像是一张飘进火焰的白纸。步仪呼吸一滞，差点条件反射地立刻生成护盾。
他没有动用任何能力。
整个身体从火焰里穿过，一点防备也没有。他的衣服大概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没有什么变化，但皮肤却被鲜红的火焰舐上，脸、手背、头发，凡是裸露出来的地方都被火焰覆盖，几乎变成了一个火人。
火焰枪的燃烧范围有限，持枪者慌忙地移动枪口想要不断对准他，楚拾昔却已经落到地面，他不受影响般屈膝卸力，单手撑地的姿势甚至称得上雅观，只是皮肤燃烧的样子有些吓人。
火焰枪算是异变域里最有用的武器。其他武器的子弹会被异变种吞噬，但火烧带来的伤害是实打实的。更何况这把枪被异能者强化过，火焰一旦沾到皮肤就会像牛皮糖一样难以甩掉，灼烧感持续刺激痛觉。
他落地后，一堆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但扣扳机的手都有些犹豫。不管怎么说，一个顶着满身火焰还行动自如的怪物会让人恐惧。
楚拾昔没有浪费这一瞬的犹豫。
人踩到地面一切就有了支点，就好像鱼回到海里是如鱼得水。他逆着火焰的方向往前冲，动作极快，似乎完全不怕那火力集中的焰心。一手抓住火焰枪的枪口，一手劈向持枪者的胳膊。
随着那人胳膊被活活劈断，楚拾昔夺下了火焰枪。火光掩映中，他的眼神被衬托得格外晦暗，以至于持枪者被他扭断脖子时还盯着那双眼睛没有反应过来。
好快的速度，好强的力量。虽然这家伙隶属于异能公会，但其实擅长的是近身肉搏吗？他之前的直播里，展现的实力可不是这个等级……
枪口调转，有几个赶来的人离得近措手不及，瞬间被烧了门面，战局有逆转的趋势。
步仪却没有放下心来。看上去楚拾昔没有武器耦合的能力，这把枪在他手里只是一把普通的枪，对付不了这么多异能者。如果只对战几个人，楚拾昔或许可以凭着体术取胜，但在场的人太多了，很多异能还是未知数。
另一方面，烧伤很麻烦，尤其现在他连身上的火都没扑灭。她需要给他抢出自愈的时间，否则不知道楚拾昔能不能撑过去。任务完成的硬性条件是楚拾昔活着，她不能赌。
一阵无形的推力将人从楚拾昔身前推开，随之屏障化作狂风扫过人群。烧在几人身上的火焰随风扩散，牵制住了不少人。
步仪落在楚拾昔身前，头也不回地道：“你把力气都用在自愈上。这边先交给我。”
她的声音不小，引得人们的目光和枪口都转移到了她身上。步仪扫视一圈，瞬间点清了人数。去掉刚才被干掉的那个，一共十九人，拿武器的有十个人，建筑破裂应该是控制金属一类的异能，其余异能未知。
目前的能力只有一个空气实体化，复制武器的能力已经被收回了。很可惜，如果还在的话，跟目前的情景倒是很适配。
“又是做空气盾又是用空气屏障攻击，你现在快没力气了吧？让开，别让我们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又是那个独眼人。
高衿的作风在之前的基地袭击事件中就可见一斑，他根本没有缩小伤亡的意识。如果他相信了步仪之前的说辞，那在高衿看来，她算是得罪过他的。高衿的命令十有八九是连她一起杀掉。
刚才他们的行为也可以印证这一点。
想清楚这点，步仪看向他道：“你是这帮人的领队？”
虽然没有听到回答，但他的神态以及周围人自动站到他后方的架势说明了一切。
步仪道：“嗯，那就先从你开始。”
后方，楚拾昔毫无心理负担地接受了从天而降的队友，正听话地给自己灭火。衣服是防火材质，提供了现成的灭火工具。
他把外衣脱下来盖住脑袋，听到步仪说“先从你开始”时拉下外衣，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局。他头上的火已经灭掉了，外衣自然地搭在手背上。
如果告诉别人这是红极一时的偶像楚拾昔，或许没人会相信。因为他已经面目全非，头发完全烧掉，整个脑袋都是炭黑色，眼球失去眼睑的遮盖、圆圆的嵌在脸上，像是恐怖游戏里的NPC。
但神奇的是，焦黑坏死的组织裂开缝隙渐渐剥落，新的皮肤像剥掉蛋壳的蛋清一般显露出来。也许因为他顺从地把所有精力用在了再生上，没过多久，像女人一样柔美的脸就重新展现，与刚才的对比过于鲜明。
自我修复结束，楚拾昔将外套重新穿好，恢复正常的手拂去脸颊上最后一片黑色残渣。他顺手捻起长得过长的头发看了一眼，头发颜色比之前更浅了，现在是银白色。
他放下发丝，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战局上。不得不说步仪的作战思路和她的性格一个作风，完全是效率优先，钢板一样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往人群里砸，她本人则专心对付那个所谓领队，单攻和群攻两手抓。
终于等到一个空档，楚拾昔喊了一声“安和”，把手中降温完毕的火焰枪扔给她。
只是枪还没上升到抛物线最高点就被挡了一下，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楚拾昔：“……”
为什么步仪会在身后搞一个护盾？她身后只有他一个人来着……？
听见这个声响，步仪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撤身回来抓住那把枪，不忘看了楚拾昔一眼，似乎在确认他的伤势：
“你没事了？那我把给你的盾撤掉了。”
楚拾昔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很欣慰似的微微一笑。
原来那个盾是用来给他挡伤的吗？
……其实也不完全是。
给他挡伤，防止他从背后袭击自己，都是步仪设立这个盾的原因，而且也说不清哪个占比更高。
不过这把枪真是帮大忙了，总比她冲进敌营捡装备要简单。
步仪俯身捡枪，借惯性举枪对准敌人。扳机扣下，火浪从枪口涌出，呈排山倒海之势滚去。独眼下意识敏捷地往后一撤，而其他反应不够敏捷的人则被火焰笼罩，顿时惨叫一片。
步仪握着枪有些惊讶。她居然有武器耦合的能力？
【您已点亮技能三】
……原来是系统临时开的金手指。
勉强躲过致命伤的独眼从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额头却依然被烫出了一大片血泡。他死死盯着步仪，呛着血的口中不断重复着：
“这不可能……”
一边开盾一边攻击已经够离谱了，竟然还有精力操纵另一个异能？
他们二十人奉命前来异变域，想过可能被异变种吞噬，想过可能被楚拾昔灭掉，但没想过会死在一个区区C级员工手里。
高衿的命令他听懂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