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章

辰时天光已大亮，难得的晴日，阳光穿透晨雾洒进屋子。

江云汐坐在菱镜前，镜中之人眼底的暗青极为明显。她昨夜几乎整夜未眠，林林总总算到一起，也不过睡了将将两个时辰。

夏荷正为她挽发，她将目光投向镜中自己苍白的脸色，瞧着也太过憔悴了些，略一思索，开口吩咐道：“夏荷，为我扑些香粉吧。”

夏荷愣了愣，几日都未着粉妆，素面朝天的小姐，怎么今日忽地要扑香粉？

江云汐瞥见夏荷怔愣的神情，像是也察觉到有些突兀，不自在地清清喉咙，“我只是瞧着自己脸色太过憔悴，让外人瞧见了总归不好。”

“奴婢这就为您扑些香粉。”夏荷嘴上应着，眸光却不由地闪了闪，她家小姐口中的“外人”，也就只有陆小公爷了吧。

夏荷的手极巧，只一会儿功夫，便已梳妆完，“小姐，您瞧。”

江云汐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本有些憔悴的脸色，此时在脂粉的遮掩下，多了些许血色。

屋外隐约传来些响动，风带着丝丝缕缕的药香顺着半掩的棂窗飘入。

“煎药…”她忽然想到这个时辰该去煎药，连忙起身疾步向屋外走去。

夏荷笑着拦住她，“小姐，您别急，小公爷带来的侍卫正在煎药。”

闻言，她松了一口气。昨夜折腾这一番，她竟把煎药的事给抛在脑后。

江云汐放缓脚步迈出屋子时，恰好见到陆宁绍正站在院子中央。

他面朝朝阳逆光而立，淡金色的阳光给他的身影勾勒了一层耀眼的光晕。他静静地站在那处，好似与晨光融为一体，宁静而安心，让人忍不住想要驻足，又想要靠近。

江云汐的脚步顿了顿，一时之间怔在原地。一阵微风袭来，带着料峭寒意，耳边传来树叶的簌簌轻响。

她瞬间回过神来，蹙眉走上前去，略带责问的关切之语脱口而出，“此时还凉着，你受伤未愈，怎能受寒？”

听到江云汐的嗓音，陆宁绍转过身来。面色依旧因失血而显得苍白，可望着她的那双墨眸，此时却比朝阳还要耀眼明亮。

“你是在为我担忧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脸上却带着盈盈笑意。

江云汐只觉胸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下，心跳变得毫无章法。脸颊上也有些隐隐发烫，下意识地抬手想理顺耳畔的发丝，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她此时是男子装扮，乌发早已被梳成男子发髻，耳畔并无任何发丝。

她故作镇定地放下手臂，目光却不敢与他对上，只落在远处朝阳的方向，“小公爷为救我而伤，担忧本是应当。”

她瞥了眼他肩上晨露凝成的细小水珠，“我瞧着小公爷倒是好得很，既敢出屋子吹晨风，想来应是无甚大碍。”

陆宁绍见她如此，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眸中闪过一抹暗光，故意抬手捂住胸口，发出一声闷哼，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像是在极力忍着疼痛。

江云汐见状，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她原本沉静的眸子里此刻哪还有一丝冷静，有的只是慌乱和急切，“你先别动，怎的忽然疼得这般厉害？可是伤口扯开了？昨日流那般多的血，今日本就该在榻上将养着，这般急着起身作甚？”

她口中不断地埋怨着，语气中却是显而易见的关切。

陆宁绍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用力抿唇才将上扬的唇角强行压下去。他垂下眼帘，藏住眼底的笑意，整个身子顺势靠向她的手臂。

他故意压低嗓音道：“许是…站得久了些，头忽然有些晕眩，让我缓缓便好。”

江云汐哪能就让他这般缓着，忙对一旁的夏荷吩咐道：“夏荷，快去寻白先生来。”

夏荷垂首应下，正欲前去北院寻白大夫。

就在这时，陆宁绍的小厮西洲抱着剑走了过来。他一脸疑惑地盯着几人，“公子，您不是说要舞剑吗？”

陆宁绍早在眼角瞥到西洲靠近时，便心里暗叫不好，身边几人属西洲最是呆愣，看不懂眼色。

果然，无论他怎么对着西洲挤眼睛，西洲最后还是戳破了他的假话。

江云汐闻言瞬间回过神来，既都想着要舞剑的人，伤口又怎会有异？

她猛地缩回手，脸颊绯红地退后几步，心里却又气又恼。

她瞪向他，嗔怒中带着羞恼，“陆宁绍！你竟……”

陆宁绍见状，生怕真将人惹恼，连忙开口解释，“我刚刚真的有些晕眩，我还能吓你不成？你也不瞧瞧，我连日从京城赶来，累瘦了多少。”

闻言，江云汐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的身形上，瞧着似是比年前见着时清减了不少，身形也显得有些清瘦。此时的她已然忘记年前见他时是冬日里，彼时还裹着大氅，人瞧着自是身形宽厚些。

她心里一软，怒火瞬间湮灭，责难之言也再难说出口。

江云汐长叹一口气，“此番多谢你…若非因我之故，你也不必连日赶路，更不必受这伤。”她的声音有些低，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她是情真意切地感激于他的相救。这世上之人万万千千，连亲族都未必肯冒着生命危险倾身相护，而他，其实于她本就无多大干系。

陆宁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所作所为皆是凭我本心，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无关。你不必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更不必如此负疚。”

他越是这般说，江云汐心里愈发地愧疚，她终是又欠了他一次。

见她神色愈发愧疚，陆宁绍心里暗喜。宋明逸教他的法子竟有这般奇效，以退为进之计真乃奇招也。

他的小心思江云汐一概不知，此时的她蓦地想起，既然墨影随他一同前来，那想必已将事情尽数告知于他。

她心里忽然生出忐忑，他既已知晓，又当如何？

略一思索，她便如豁出去般开口试探，“此间事情想必你已尽知，可有何疑难之处？”

只一瞬，陆宁绍便听出她的试探之意。他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你瞧这地上草木，逢春自绿，遇秋则枯。春生秋枯自有天意，云开月明亦自有分明。”

他顿了顿，忽然转了话锋，“我只想你不要将自己陷入险地，我怕不能及早前来救你。”

江云汐怔了怔，他的意思其实就是她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

顿觉鼻间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