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京
秋风乍起,黄叶纷飞,夹杂着一丝桂花飘香,落入茶馆当中。
纪知韵推开门窗,望着窗外落英缤纷,耳中流入一楼底下说书先生的故事,眉心微皱。
“前朝有对表兄妹两情相悦,奈何双方父母阻拦,他们趁着月黑风高私奔……”
她听到这里,脑海中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的一位表哥。
与故事中不同,他们当年是父母之命,谈不上两情相悦。
坐在她对面着鸦青色罗织十二章纹襕袍的男子匆匆看眼一楼,见说书先生周围坐满了茶客,面色一怔。
“阿嫣。”楼下声音此起彼伏,徐景山抿着唇角,询问:“是出来太久了,有些不自在吗?”
纪知韵单手撑着头,目光中满是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潘楼东街巷,汴梁最繁华热闹的地带之一,到了夜晚灯火照天,人物嘈杂,丝毫不输白日。
“许是秋凉时节,人心惆怅吧。”纪知韵没有说出她心中所想。
毕竟徐景山才是她的丈夫,她爱慕虚荣,贪恋富贵权势,认为那位表哥并非嫡长子难以袭爵,所以哭闹着请父母退婚,选了开国功臣之一的成国公长子徐景山。
成国公是太祖的肱股之臣,为太祖开疆辟土,结束前朝战乱,立下赫赫功劳。大靖朝建立之后,可世袭罔替的爵位较少,大多都是降等袭爵,唯有那群开国元老的爵位可以世袭罔替,代代不息。
徐景山自幼聪慧,饱读诗书,文武双全,前途不可限量。纪知韵曾背着父母偷偷相看,见他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决定与其成婚。
成婚之后,纪知韵才渐渐察觉到,徐景山性情沉稳寡言,偶尔有些木讷,却对她体贴入微,常常与她形影不离。他深爱于她,出身武将世家从未上过战场,只在皇城司当职,负责皇宫内巡查。
令她心生惆怅的不单单是这个,无论徐景山有无显赫军功,待成国公百年后,他就是日后的国公。她也能当上风光无两的国公夫人。可是,自从昨日听闻那位被退婚的表哥裴宴修已在边关立功,受封为将威风八面,她内心竟翻涌出一丝悔意来。
很快,纪知韵清醒过来,轻轻摇晃脑袋。
如今的生活很好,旧人不值得她留恋。
徐景山站起身子,刚吩咐仆从过来,纪知韵就看见另一个成国公府的仆从匆忙赶来,对他们二人叉手行礼。
仆从惊鸿面容焦急,“郎君,国公说有要事寻您。”
纪知韵也站起来,“我随你一起回去。”
徐景山转过身子,制止纪知韵:“阿嫣,我身上有处伤口总不见好,你等会儿带着人去马行街北诸医铺,帮我去周边询问有没有治疗此症的创药。”
纪知韵纳闷,“不能唤了碧桃她们去吗?”
徐景山温和一笑,“她们没有你细致。”
纪知韵听了这话心情愉悦,目送徐景山离开包厢,自己重新坐回椅子上,让绛珠给自己上茶,拿着细签挑选切成小块儿的瓜果。
茶馆楼下又响起投壶的声音,纪知韵心里痒痒,跃跃欲试。
碧桃视线往桌边的面具看去,那是先前纪知韵在街上买的,提议道:“大娘子不如戴着面具去投壶?”
纪知韵欣然戴上面具下了楼,在一众护卫开路下,与茶馆的男男女女比拼投壶。
她在闺中时酷爱投壶打马球,鲜有败绩,出阁后也未曾懈怠,投壶技术精湛,轻轻松松赢了与她投壶之人。
眼看着彩头近在咫尺,纪知韵内心得意洋洋,才张开口,就见另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从人群中走来,扬声说:“我来!”
纪知韵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脾气,和和气气同他比了一场。
男子第一发未射中,二发散箭,三发同样未中,纪知韵嘲笑道:“这种技术也来同我比投壶吗?上一局我也是连中贯耳了。”
连中贯耳则是从第一发后在贯耳连中不绝,从没有断过,算二十筹。
男子轻笑出声,没有回应纪知韵的话。
五次发箭,纪知韵皆连中贯耳,总计一百筹。
纪知韵心里记挂着彩头,“郎君不如退场吧。”
“等着。”男子淡声说。
纪知韵不以为意。
男子闭目,轻轻一投,箭头插在正中,箭身一动未动。
有人高呼:“倚竿,五十筹!”
“侥幸而已。”纪知韵不太服气,双手抱胸。
男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挥手一投,再次倚竿,共计一百零一筹。
看着男子拿到彩头离去,纪知韵气得牙痒痒,丢下随身服侍的女使,气冲冲往男子的方向追去。
她一边追一边大喊:“你停下来,我要再同你比试一场!”
这三年来她的投壶战无不胜,怎么能输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手上,她非常不服气。
男子停下脚步,回身一望,说:“借一步说话。”
纪知韵离得近了,周围没有嘈杂的声音,总觉得男子清冽如泉的声音十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但她顾不了许多,只想迫切跟面前男子再次比拼一场。
男子话音刚落,俨然没有等纪知韵的意思,纪知韵抿唇,提着裙角跟了上去。
“你等等我。”纪知韵扬声道。
道路越走又窄,男子带她走向了一处巷口才停住步伐,并将面具摘下。
纪知韵被他的举动惊住,顿时忘了反应,瞳孔微微张大,好一会儿才问:“你……你到底想干嘛?”
眼下秋高气爽的时节,凉风习习吹过耳畔,看着一陌生男子带自己来到人流稀少的地方,纪知韵后知后觉害怕起来。
“你认不出我了?”男子转过身来,身姿挺拔,一袭月白色圆领襕袍衬得他眉目俊朗,深邃如墨的眼眸中却如同淬了冰,往纪知韵面前投向一道寒光,淡声道:“三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三年未见,当初青涩的少年郎开朗笑容仿佛出现在眼前,纪知韵实在无法将眼前目光冷冽之人,同表哥裴宴修的容貌重合。
纪知韵深吸一口气,看着在阳光下高挺如山的鼻梁,旋即也摘下面具。
“裴逸贤,方才原来是你赢了我的投壶,快将彩头还给我!”纪知韵面色铁青,准备伸手去要。
“怎么?”裴宴修语气轻蔑,“纪知韵,三年过去,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对我这般颐指气使?”
“是又怎样?”纪知韵嘴上不饶人,却心生冷汗,总感觉面前传来阵阵凉意,双腿不受控制慢慢退后。
裴宴修见状走近她,半低下头:“通汴梁城,唯有我裴宴修能赢了你的投壶。你别忘了,你的投壶技艺,可是我一手教会的。”
“当年是你非要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