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折磨拓跋弘
太初元年的秋,已深了。
宫苑里的梧桐叶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顽固的枯黄,还挂在枝头。
宁令仪从一堆条陈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眉心。
她怔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侍立一旁的苏轻帆:“北朔那位……拓跋可汗,如今安置在何处?”
苏轻帆微怔,随即答道:“回陛下,一直软禁在宫外西苑的观天阁,按陛下先前吩咐,一应供给不缺,只是不得出入。”
“哦。”宁令仪淡淡应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奏章上,朱笔却迟迟未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搁下笔,道:“传他来见。”
*
拓跋弘被内侍引着,穿过重重宫阙,踏入民佑殿时,殿内灯火通明,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坐在御案之后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常服,并非他想象中那样身着繁复衮服,头戴沉重冕旒,墨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绾着,正低头批阅着奏章,侧脸在灯下显得有些模糊,也添了几分威仪。
内侍悄声退下,殿中只剩他们二人。
拓跋弘就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他看着她,这个与他纠缠半生,让他欣赏、忌惮、算计,最终一败涂地的女人,此刻近在咫尺,却又隔着一重胜败已分的鸿沟。
熟悉,又无比陌生。
终于,宁令仪批完了手头最后一本奏折,将朱笔轻轻搁在笔山上,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平静无波,像是在看一件寻常的物事。
“可汗,”她开口,“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拓跋弘扯了扯嘴角:“陛下说笑了,阶下之囚,形同朽木,何谈风采。”
宁令仪微微颔首,并不在意他话里的刺,转而道:“可汗麾下铁骑,这些年南下,屠我城池,戮我百姓。这笔账,我一直记着。”
拓跋弘迎着她的目光,并无闪躲:“就算我北朔不来,再过几年,等你休养生息,兵强马壮之后,难道就不会北上,踏平我的王庭?”
“宁令仪,国家之争,开疆拓土,本无对错,只有强弱,强弱有时,争端必起。这个道理,你是最明白不过的。”
殿内静了一瞬。
宁令仪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就算如此,就算我将来也会北上,可汗你,以及你麾下那些手上沾满新朝军民鲜血的将士,仍然该死。我,仍要杀了你。”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拓跋弘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你不会的。”
“哦?”宁令仪挑眉,似乎有了一丝兴趣,“为何?”
“我对你有用。”
拓跋弘笃定道,“北朔虽败,割地求和,然漠北各部犹存,以你宁令仪之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如何能忍?”
“瞧你登基颁布的圣旨,天下再无南北之分,岂不是早已将北朔万里草原,视作你囊中之物,未来之疆土?”
他顿了顿,看着宁令仪微微变化的神色,继续道:“既然如此,我这个曾经的北朔大汗,对你而言,用处可就大了。是招降纳叛的旗帜,是安抚旧部的幌子,是将来你兵不血刃,收服草原人心的一步好棋。杀了我,你不过得一时的痛快,留着我,利益无穷。”
宁令仪静静地听着,末了,唇角勾起一丝弧度:“可汗聪慧,看得透彻。看来,可汗是答应为我所用了?”
拓跋弘却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草原雄主最后的骄傲:“我为何要背叛自己的种族,为了你的千秋大业,去对付生我养我的草原?”
“说得好。”宁令仪再次点头,并未动怒,“可汗确实不会。那么,可汗可知,你此番为何会输?输得如此彻底,连身家性命都操于我手?”
拓跋弘沉默了。
他为何会输?
是因为新朝有了那鬼神莫测的震天雷?是因为宁令仪用兵如神,后勤稳固?还是因为他背后的背叛?抑或是,更深层的原因……
宁令仪看着他晦明不定的神色,轻声道:“看来,你未必不知,只是不愿深想,或不愿承认。”
她不再追问,扬声道:“来人。”
内侍应声而入。
“传我旨意,将拓跋可汗移至京西皇庄,划给他两亩薄田,一间茅屋。即日起,他的吃穿用度,皆需靠自己亲手耕种所得换取。庄内仆役不得相助,若不动手,便饿着。”
内侍领命,拓跋弘却愕然抬头,看向宁令仪,满眼不解:“陛下这是何意?以为如此,便能折服于我,让我甘心为你驱使?”
宁令仪闻言,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戏谑,又很复杂:“倒也没有那般天真,我只是……想折磨你。”
*
京西的归田园,是宁令仪偶尔会来小住,体验农事的地方,有良田数千亩,池塘一两片,景致算得上清幽。
但于拓跋弘而言,从漠北王庭的金帐,到新朝皇庄的茅屋,这其中的云泥之别,已是一种酷刑。
秋日正是播种冬小麦的时节。
庄头派了个沉默寡言的老农来教他。
老农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话不多,只示范着如何翻地、起垄、下种、覆土。
拓跋弘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弯弓射雕是他的本能,何曾摆弄过这些锄头犁铧?
他起初不愿,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宁可饿着。
头两天,他滴水未进,靠着往日底子硬撑,到了第三天,腹中饥火灼烧,头晕眼花,看着那褐色的土地,终于还是咬着牙,拿起了那比他手中金刀不知沉重多少倍的锄头。
他的动作笨拙极了,没一会儿便汗流浃背,掌心磨出了水泡,火辣辣地疼。
老农在一旁看着,偶尔指点一两句。
“后生,力气不是这样使的。”
“腰要沉,借力。”
宁令仪偶尔会来。
她有时会换上便于行动的布衣,亲自下地劳作片刻,但更多的时候,是让人搬了桌椅到田埂边,铺开奏折,就着秋日稀薄的阳光,一边批阅,一边看着他在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