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
太子还朝三日后,也就是忠心为主的内官阿子下葬翌日,我收到来自东宫的传召。
或者说,邀请更合适。
前来的是个脸生的内官,名叫瑞官,和阿子同为宫中最后一批去势之人,之前帮皇帝一块照料菜地,如今拨来照顾太子。
瑞官道:“殿下得知郎君生还大喜过望,特请郎君入宫一叙。”
我问:“殿下在做什么?”
瑞官道:“殿下在为阿子跪经。”
我点点头,道:“有劳内官奔波一趟,只是一会教坊演练,臣暂时无法应召,还请殿下恕罪。”
瑞官似乎受过嘱咐,虽讶然,却没有勉强。
今日鼓吹演练仍是全套《牡丹》,从前这戏被视作淫佚,据说是怀帝在位时松泛禁制,方传播演绎开来。直至黄昏,整套才演练结束。大伙正在兴头,吃了几口水酒,忙叫再演一遍。
拨琴的乐者玉奴停手,笑道:“再演一遍有什么趣?左右没人,不如排些旁的来。”
我问:“你要演什么?”
玉奴目光一闪,“不如演最难的。”
“最难”者众人心知肚明,讳莫如深。果然,一名小旦支吾道:“郭公献的《龙虎谣》?陛下不是不叫演了吗?”
玉奴道:“陛下不叫演,在场有不会的吗?与其叫明珠蒙尘,不如拾掇起来。咱们练到纯熟,再请个乐师重新作情节,说不定还能发扬光大呢!七郎,别愣神了,你说怎么样?”
我便笑道:“既如此,那咱们冒个大不韪,搭上一场!”
众人借着半醉,一齐叫喝鼓掌,当即各归各位,只是行头不全,得素着上场。
闹腾这会,夕阳已下山洗净胭脂,换作素面重悬天边。天幕下,琴声笛声琵琶声如同蛛丝,轻飘飘从这个屋檐悠荡到那个房梁,紧接着,小旦清亮的嗓音响彻晚云:“白虎流离平野,玉龙颠簸溪滩——”
砰地一声,院门推开。
我一见来人,头顶如击飞电,手指一下子掉下来。
众人正要责怪,看清那人,乱哄哄扑在地上,高一声低一声叫道:“太子殿下千岁!”
萧玠只穿一件素色常服,从月下走出,浑身如同积霜。他声音依旧平和:“大伙起来吧。”
玉奴忙膝行上前,“殿下,是妾的主意,妾只是觉得这曲子套数俱佳,心中可惜,妾……”
“娘子何须谢罪,我亦有此意。”萧玠笑了笑,“只是这出传奇我没有完整听过,能否劳烦各位,替我排演一次?”
皇帝下旨所禁,众人不敢轻易答应。萧玠便看着我,“沈郎,你说呢?”
我硬着头皮笑道:“殿下有令,岂敢不从。”
他仍看我,夜间那双眼仁尤其漆黑,乍一对视竟很是惊心。我抱了琵琶重新坐下,深呼吸几下,再度拢捻。
萧玠神色平静,从台下一把空椅子里坐下来。
云板再响,唱腔再亮,天边白玉盘下,两个小生已跨步登场。
一个是将军,一个是亲王。一个镜花鉴水月,一个真龙承虚鸾。脚步凌波挪动,如同胎心震动之声。
萧玠第一次观看这场演奏。
正如我第一次参与这场演奏。
我在台上他在台下。
台上的我也在看台下的他。
我是个敬业的演奏者,他是个痴迷的看客。
或者颠倒过来,谁知道呢?
人生如梦,人生如戏。梦也是戏,戏也是梦。
都是梦中人,戏中魂罢了。
演到摔婴一场,台上却没半个包袱充作襁褓。皇帝将军对峙完毕,眼瞪眼鼻观鼻,事急从权,便夺过我刚停下的琵琶佯作要掼。
他们常做这行当,手上有数,看似竭尽全力,实则落地也就轻飘飘一下。我打算事后讹一盏酒吃,也便罢了,突然听台下叫道:“停住!”
众人一齐望去,见萧玠从椅中立起来,脸色微白,呼吸急促。众人心中大惊,纷纷要跪。
这一跪之前,萧玠已经舒松眉眼,鼓掌笑起来,叫道:“好!”
台上纷纷松气,笑着同他见礼。他脾气温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