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梦蛛
两只脚旋转跳跃，脚背绷得笔直，脚尖在地上画出美妙优雅的图案。
如果脚上有其他肢体，如果用来画画的是颜料不是血，那会温馨很多。
张张蜷缩在堆叠在一起的傀儡肢体后面，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丝线自屋顶垂落，屋顶有阴影掠过，那是半截手。手指轻快地上下翻飞，挑动着丝线，引导着傀儡自行拼装。
两截小腿、膝盖…这个膝盖不好，换掉……
被换掉的膝盖骨被踢到一边，张张抬眼便能看见。
这是人的骨骼。
木头铁块终究少些灵气，要做人形傀儡，还是用人做材料最好。
张张忽然想起他刚入金苑时，遇到的电工女士。她在张张眼里，是用了不同人的肢体拼凑起来的怪物，她选的肢体夸张，制作身体的手艺粗糙，保鲜技术又差，所以整个人看上去很不协调，还得勤换身体部件。也不知她怎样了，小孩出生了没。
眼前的傀儡，选择的都是好肢体，每一根都修长有力，每一块都结实挺拔，每一个都灵巧圆润。当傀儡逐渐拼凑成型，他看上去和真人一般无异。
他还少一个脑袋。
当张张意识到那个脑袋正在他躲着的掩体最上面盯着自己的时候，脑子空白，不知道做什么好，他竟是对那个脑袋笑了下，算是打招呼。
那个脑袋也对着他笑了下。
而后脑袋蹦蹦跳跳下了掩体，被双手捧住按在了躯体上。
一个沉稳的青年男人组装完成。
“啊……”男人尝试张嘴，发出声音。
喉管声带微微调整，声音便清亮有力。
“啦啦啦…”青年男人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高兴一开口就唱了起来。拴着他嘴巴丝线往上一提，他被迫闭嘴。
青年男人踱着步子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把僵硬的肢体也驯服。远看近看粗看细看，都是个完整的人了。
悬在空中的大手一抖，散落在地的三面阵旗竖起。
好像有风从身边刮过，身上也莫名感到阴冷。
顺着冷意袭来的方向，张张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摸不着。
新的玩具衣服摆满了柜子。
好心人们给福利院送了很多东西，陈芳闻排在领取队伍中间，眼巴巴望着那个小象玩具，她喜欢那个，希望可以领到。
周围是小孩嘻嘻哈哈的说话声，大家脸上都扬着笑。
真是好运气，当队伍排到陈芳闻时，她竟然真的领到了自己想要的小象，这也太幸福了吧。
好冷。
陈芳闻打了个寒战，她疑惑地看向小操场的方向，有冷风从那边吹来。
陈芳闻抬脚走过去。
陈芳闻眼珠猛烈转动，睫毛也不住颤动。
又一层蛛网覆盖在陈芳闻身上。
“阿嚏。”陈芳闻身后的小女孩打了个喷嚏。
陈芳闻转身：“朵朵，你感冒了。”
“没有哦。”
“阿姨说，有人想我，我就会打喷嚏。所以是芳芳想我了。”朵朵歪着头笑。
阿嚏，阿嚏
边上其他小朋友也学着朵朵打喷嚏。
“芳芳也想我了。嘻嘻。”
陈芳闻被闹红了脸，她从小内向，这群小朋友就喜欢这样故意闹她。
“走啦走啦，今天不上课，我们去玩吧。”小朋友们拉着陈芳闻往温暖的阳光明媚的地方走去。
快乐幸福。
美妙的情绪通过蛛网传递给蜘蛛。
赠人美梦，快乐会有回响。
张张拢了拢衣服，把寒气挡在外。
寒风越吹越猛，吹得阵旗猎猎。
一张鬼脸猛地从旗子里钻出，饶是见惯了怪东西的张张都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鬼脸并没有钻出来，而是被蒙在了旗子里。旗子里裹住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拼命想往外钻，也只是在旗子上留下狰狞和惶恐。
突起的鬼脸中有一张有些熟悉。
是之前在图书馆袭击陈芳闻的那伙人之一。那个驻守在南城和海城边界之间的团队，叫郊狼。鬼脸是郊狼里最厉害的异能者，名字叫董玮，可以变身狼人——说狼人也不够准确，应当是可以化成更厉害的兽形，身躯更高大灵活，牙齿和爪子的锋利程度比真的野兽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突起鬼脸上有尖利犬牙，张张一眼就认了出来。
董玮的后颈有一颗红痣，当他变身时，唯有红痣所在的脖颈处不会覆盖厚厚的毛发，张张才能注意到那颗红痣的存在。红痣是所谓神使的标志。
十二雕像里也确实碎裂过一尊蛇躯兽头的雕像。董玮是折损在这里了？
除了江河海之外，那些所谓被神选中的使者都是异能者中实力强劲的人。即便神蛊惑别的异能者去猎杀神使，也是要用更强代替强。
在这种地方，没人愿意和强者硬碰硬，输了会死，赢了会受伤，受伤被污染的可能直线上升，最后还是一死。
董玮这样的强者，除非目的就是杀了他，不然不会有人去主动招惹他。
除了董玮之外，那些挣扎的鬼脸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神使？如果是为了抢夺神使的身份，也没必要杀那么多人吧。
“龙会长，有客人来。”傅奕在门外喊道。
“还有几间房没住满？”中年男子问道。
“还有四间。”傅奕说道。
“哦？”中年男子有些惊讶。
“好。”中年男子复又惊喜道。
大手挥了挥，中年男子散架，从房间最里面走出个木头样的傀儡来，这个傀儡正是张张之前见过的龙会长。傀儡的声线亦有变化。这个木头的，声音听上去更沉稳可靠。
傀儡龙会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要亲自去接另四个客人来。
大手消失，房间重回安静。
那颗脑袋又和张张对视上了。
“你是谁？”张张小声问道。刚刚脑袋没有暴露张张在这里，那暂时他应该不会带来什么危险。
“……”脑袋上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音来。
张张无奈，去散落的部件里翻了翻，找出一截脖子，给脑袋装上了，人的声带应该是在这里面。都已经这种诡异情况了，发声居然还要有正常人的发声器官。
“佘伟明。”脑袋介绍了自己的信息。
“你什么情况。”
这一个脑袋，是活着还是死了，身体又去哪儿了。
“我死了但没死完。”
“这不重要……”
“现在重要的是，你得跑出去，告诉静海花和江河海别来这里。”
十二个神使，包括龙会长和陈芳闻在内，已经有八个到了神龙会。
污染持续得太久。很多小团体也已经生存艰难，他们的选择就是进入神龙会，以期得到庇佑。郊狼覆灭，剩下的大团体只要神龙会和蔚蓝，神龙会善名在外，很多人选择了神龙会。
龙会长并未刻意追捕，就已有七名神使自动上门。
还有四人，都在蔚蓝组织里。江河海也是其中之一，但没人知道哪个是他的主体，那只能是都带回来了。龙会长找到了覆灭这个污染域的方法，所以请静海花带人来神龙会商议具体怎么做。
静海花不会拒绝这个提议。哪怕静海花怀疑龙会长另有目的，但以静海花的性格，她也会自恃强大，不会害怕躲避任何事情。
“……”
张张摇头，他不去。什么级别做什么事，他直面过静海花的厉害，反正他是斗不过静海花的。龙会长的能力显然也不逊于静海花。他们两人斗起来，张张纯是去送命的。
“我是来找人的。”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做。张张现在要做的是先把陈主管找到。
“找谁？”
“陈芳闻。”
“陈芳闻不是和你一起在房间吗？”佘伟明困惑。
“……”
“陈芳闻是你带走的。”
张张肯定道。佘伟明是故意装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为了骗龙会长？”
“你不也是龙会长的分身吗？”
佘伟明连连摇头：“我不是他，我和他不一样。”
被选做神使的，都有主体及主体之外的各种类型的分身。龙会长有傀儡分身，但那些傀儡分身都没自主意识，又怎么能受神的挑拨，去伤害主体呢。
龙会长定然是有另一种拥有自我意识的分身的。
佘伟明显然是被龙会长控制的傀儡，而他发现了张张，却隐瞒不报。他就是想要伤害龙会长的分身之一。
佘伟明是龙行雨杀的第一个异能者。
刚进入污染域的龙行雨并不强大，他操纵着自制的劣质傀儡，连只低阶污染物都打不过。
龙行雨的污染值狂升，在堕化成污染物的临界点徘徊。
也就是这时候，龙行雨遇到了佘伟明，龙行雨认为自己已经完了，不如拼着自己的命，让别人活。
龙行雨主动替佘伟明挡了污染物的袭击。本来是独行侠的佘伟明被迫欠了人的恩情，没办法，只得主动救下了昏迷的龙行雨。
佘伟明的异能是蛛梦。
他有一只梦中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