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崩塌
地窖的阴影仿佛比往日更加粘稠,壁炉中幽绿的火光无法驱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无形寒意。自那晚赫尔拉用冰冷的“斯内普”二字划清界限后,斯内普便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沉默履行着他的职责。他不再主动提及任何关于波特或密室的话题,只是如同一个被抽去部分灵魂的幽灵,完美地执行着魔药大师和双面间谍的日常,周身的气压却低得能让路过的小精灵冻结。
赫尔拉将他的状态尽收眼底。通过烙印,能感受到他不再有剧烈的波动,而是呈现出一种被强行压抑后的、死水般的稳定,但这稳定之下,是更深沉的疲惫与自我厌弃。她清晰地“品尝”到那份源于灵魂烙印的沉重负担,以及一丝……被那个称呼刺伤后隐忍的痛楚。
被压制的“人性”部分,因此产生微弱持续的涩意,她依旧没有将其“优化”或“清除”。
她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回溯。回溯到厄里斯魔镜前那片吞噬一切的、绝对的虚无;回溯到近期深入掌控权柄时,那几乎将她的存在感也一并抽离的冰冷与空洞;回溯到以纯粹神性视角“观测”时,世界万物皆化为流动的数据与概率,精准,却……毫无温度。
那是神性覆盖一切后,最终指向的死寂。那不是她想要的归宿。
而那些…人性宿醉期间的哭与笑,看着金妮时的内疚,斯内普的痛苦…等等…是如此鲜明、如此沉重,与魔镜中的虚无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一个清晰的认知,如同破开迷雾的灯塔,骤然照亮了她的思绪:
神性让她“存在”,却可能导向“虚无”。
而人性,尽管伴随着混乱、痛苦与不可预测的脆弱,却似乎……与“真实”和“重量”紧密相连。无法被冰冷的数据涵盖。
她想起自己面对他人“收藏价值”的评估。或许,她不该仅仅是“收藏”和“观测”这些灵魂的光辉。或许……她应该去理解,甚至……体验?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她浩瀚的意识中激起层层涟漪。
如果彻底剥离了人性,她还是“赫尔拉”吗?
还是一个仅仅承载着权柄、名为“赫尔拉”的空壳?一个更高效、更精准,却也更加接近那面魔镜中映出的终极虚无的……工具?
“工具……”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一种“抗拒”的情绪,在她心底萌生。
不。她不仅仅是权柄的容器。她是赫尔拉。那个会选择送出带着恶趣味贺卡的赫尔拉,那个会因为锚点的痛苦而产生涩意的赫尔拉,那个会欣赏他人闪光点的赫尔拉。
这些由“人性”所带来的、看似“低效”甚至“干扰”的反应,恰恰定义了她与纯粹权柄造物之间的区别。它们是她作为“个体”而非“概念”的证明。
她缓缓地、极其刻意地,放松了一直以来对那部分“人性”波动的压制。
那抹因斯内普痛苦而产生的涩意,不再被排斥,而是被允许在她意识中存在、流淌。她仔细地“品尝”着它,不去分析,只是感受着它带来的、不同于纯粹理性的微妙震颤。这种感觉并不舒适,却奇异地让她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连接……更加真切了。
接纳人性,或许意味着接纳混乱、痛苦与脆弱。
但同样,也意味着接纳温暖、连接与……属于“我”的、真实的“存在感”。
赫尔拉轻触属于斯内普的灵魂烙印,简单的意念传了过去,“来找我。”
…
有求必应屋内。
“我们必须告诉教授!”赫敏的声音在有求必应屋里显得异常尖锐,她褐色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我们知道了怪物是什么,知道了入口在哪里!这太危险了,不是我们能处理的!”
“告诉谁?麦格教授?”罗恩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他挥舞着手臂,“然后呢?等着魔法部派来的‘专家’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等着下一个被石化的是纳威,或者是拉文德?邓布利多不在了,赫敏!”
哈利沉默地站在一旁,手指紧紧攥着口袋里那个冰冷的日记本。佩内洛·克里瓦特被石化的样子和邓布利多离开时沉重的背影交替在他脑海中闪现。他理解赫敏的谨慎,但罗恩的焦灼同样在他心中共鸣。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无力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们有线索,”哈利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他掏出那本空白日记本,“我们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如果通知教授,他们很可能会封锁盥洗室,我们连这最后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可这是送死!”赫敏几乎是在恳求。
就在三人争论陷入僵局时,有求必应屋的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一张惊慌失措、却依旧试图保持风度的脸探了进来——吉德罗·洛哈特。
他显然没料到里面有人,尤其是这三个他最不想见到的学生。他原本只是想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避开麦格教授可能指派给他的、任何与密室相关的“英雄任务”。
“哦……呃……我好像走错了……”洛哈特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准备溜走。
“洛哈特教授!”赫敏的眼睛猛地亮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个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瞬间在她脑海中成型。
她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洛哈特的去路,语速快得像发射的连珠炮:“教授!太好了!我们正需要您的帮助!我们已经找到了密室的入口,以及里面怪物的确切信息!正如您一直教导我们的,面对黑暗力量,我们需要勇敢地挺身而出!”
洛哈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他身上的紫罗兰色长袍还要难看。“什……什么?入口?不,不不不,亲爱的孩子,这种危险的事情应该交给……”
“交给谁呢?教授?”赫敏打断他,语气变得锐利,“您是黑魔法防御术专家,您写过那么多关于应对危险生物的著作,《与食尸鬼同游》、《与母夜叉一起度假》……现在,真正的危险就在霍格沃茨,学生们需要您!还是说,”她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压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些书里的内容,就像您承诺会解决密室危机一样,都只是……虚构的故事?”
罗恩立刻领会了赫敏的意图,他抱着手臂,用一种夸张的、足以让洛哈特崩溃的语调说:“想想吧,明天的《预言家日报》头版——《 洛哈特:面对真凶,临阵脱逃》?或者《伪英雄的真面目:躲在衣柜里哭泣》?”
哈利上前一步,举起那本日记本,目光直视洛哈特闪烁不定的眼睛:“我们掌握了关键证据,教授。如果我们现在去告诉麦格教授,是她‘委以重任’的洛哈特教授为我们提供了最终线索,却拒绝同行……您猜,大家会怎么想?”
洛哈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冷汗从他精心打理的鬓角滑落。他赖以生存的虚荣外壳被毫不留情地击碎,暴露出的只有懦弱和恐惧。他知道,如果这三个小混蛋真的这么做,他的职业生涯就彻底完了,甚至会名誉扫地。
“我……我……”他张了张嘴,最终,在巨大的名誉威胁和一丝残存的、被架上高台的“英雄”幻象驱使下,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当然!当然!我怎么会退缩呢?带领学生面对危险,正是我的职责!只……只是我们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
…
地窖中,赫尔拉感知着这一切。
按照既定的“剧本”和最有效率的做法,她现在应该立刻找到金妮,控制她,让她先行进入密室,成为引诱蛇怪和激发哈利决心的“道具”。
她的意识瞬间锁定了一间空教室里那个惶恐不安的女孩。金妮正因为最近新发生的袭击时间而魂不守舍,独自躲在角落里,为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怕事情以及无法控制的“梦游”和“失忆”而恐惧颤抖。
赫尔拉的权柄已然调动,无形的力量可以轻易地触及金妮,将日记本“送”还,并瞬间激活其中预设的控制魔法。这一切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但是,她没有。
刚刚关于“人性”与“真实重量”的思考,像一道无形的闸门,拦住了那即将涌出的、冰冷的神性指令。
她“看”着金妮那充满稚气的、被恐惧笼罩的脸庞,回想起自己目睹洛丽丝夫人被石化时费尔奇那撕心裂肺的悲伤,以及……她自己心底曾泛起过的、名为“愧疚”的涟漪。
推动这个女孩走向那条巨蛇,走向注定的虚弱与濒死,只为了“剧本”的完美……
这个念头此刻带来的,不再仅仅是战略上的权衡,更夹杂了一丝清晰的、令人不快的滞涩感。这感觉比斯内普的痛苦带来的涩意更鲜明,更像是一种……阻碍。
“这不是最优解。” 神性的部分在她脑中冷静地评估,“但这是……‘我’的选择。”
她想要体验“真实”,想要拥有“重量”,而不仅仅是一个高效的空壳。如果继续为了所谓的“观测”和“剧情”而肆意拨弄这些鲜活的、会痛苦会恐惧的灵魂,那她和厄里斯魔镜里映出的虚无,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她想要连接,而不是制造更多的断裂。
于是,赫尔拉做出了一个违背她过往行为模式的决定。
她收回了即将触及金妮的权柄。她没有送去日记本,反而,她调动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力量,并非控制,而是安抚。一股难以察觉的、令人平静的波动如同微风般拂过金妮。
正在瑟瑟发抖的金妮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困意袭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趴在教室的桌子上,沉沉睡去,脸上惊恐的线条柔和了下来。至少现在,她将暂时远离噩梦。
至于,密室里的“道具”和“诱饵”从哪里来?
完全可以通过模糊的诱导让他们以为金妮的生命和密室息息相关。
…
深夜,城堡死寂。四个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溜出格兰芬多塔楼,潜向二楼的女生盥洗室。
哭泣的桃金娘依旧在抽水马桶间飘荡,看到他们,尤其是穿着显眼长袍的洛哈特,发出了一声呜咽。“哦……你们是来嘲笑我的吗……”
“没时间解释,桃金娘。”哈利急促地说,目光锁定在那个刻有蛇形标记的水龙头上。他深吸一口气,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决然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转向那个标记,一种冰冷、滑腻的嘶嘶声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逸出:
【打开。】
巨大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响起,水池和水龙头开始疯狂旋转、移动,仿佛某种沉睡千年的机械被唤醒,露出了下方深不见底、黑暗黏滑、散发着陈年污垢和潮湿气息的巨大管道入口。那黑暗如此纯粹,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