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采选

回忆至此，眼前仿佛又浮现某人胸膛上的猩红血迹，虞妆暖胸腔压抑，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一抬头看自己已经到了未央宫。

宫内已然掌灯，月华初上，殿内身影朦胧。

袖衿看见她，神色慌张地迎过来，虞妆暖知道必定是出事了，“怎么了？”她问。

“娘娘您怎么才回来，陛下来了。”

虞妆暖心里一沉，能让沉稳的袖衿都慌张起来，亓官霂焱应该来了许久了。果然，袖衿说她才走不久陛下就过来了。

虞妆暖提着裙摆直向寝殿走去，边走边问，“你们怎么说的？陛下生气了没有？”

袖衿语速极快，“我们就说您是出去散心，陛下也没多问，看着不像生气，不过陛下特意留下梳月、酒儿在殿内，说想多了解了解您入宫前的事。”

酒儿那张嘴……虞妆暖脸色骤变，连忙进了鸾凤殿。

进去的时候倒没看到什么令她担心的场景，亓官霂焱正盘腿坐在她平时喝茶的金丝楠木榻上，一条腿屈起，手搭在膝上，神情放松，而陈安端着笑看向皇帝，酒儿、梳月二人立在一旁没有说话，宫人们也都神色如常。

她上前行礼，亓官霂焱看见她还挺高兴，叫她同坐，又问她出去为何不带人，比之上午那惜字如金的模样大有不同。

虞妆暖斟酌再三，“臣妾从前自在惯了，入宫后动辄仪仗浩荡，多少有些不适应。”

亓官霂焱看着她，说话漫不经心，“皇宫这么大，朕还担心你一人迷了路，正要派人去寻你呢。”

陈安瞧着陛下心情不错的样子，补了一嘴，“皇后娘娘入宫好歹有一个月了，又聪颖无双，怎么会迷路呢，依奴婢看，是陛下对娘娘关怀备至，关心则乱了。”

他细尖的声音拖着长腔，带着三分讨好七分真诚，亓官霂焱睨他一眼，辨不出喜怒，“朕的心思，你倒看得透彻？”

陈安生怕自己担上揣测圣意的罪过，在宫中混迹多年，敏锐如他，连忙跪地认错，“奴婢不敢妄揣圣意，只是觉得帝后情深，一时感慨，所以才……”

“噗嗤……”酒儿突然笑出声，陈安的请罪被迫打断。

室内一时寂静无比。

虞妆暖心一颤，赶忙怒斥，“酒儿！陛下面前不可胡闹！”

亓官霂焱没了方才莫测的样子，倒是看着酒儿，“无妨，让你这婢女说说她在笑什么。”

酒儿不知畏惧，笑呵呵看着陈安直言，“奴婢是笑陈公公，明明陛下只是句玩笑话，却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亓官霂焱上身微微后撤，审视她，“你怎知朕说的是玩笑话？”

酒儿人如其名，笑时脸颊有两个梨涡，看着便让人觉得喜悦，“因为小姐说过陛下是明君啊，明君不会动不动就惩罚下人的，对吧？梳月。”她用的是在虞府的旧称，手肘还捅了捅站在身侧的梳月，梳月垂目不语。

虞妆暖纳闷自己何时说过这话，倏然想起大婚那几日的白天总是不见亓官霂焱身影，酒儿抱怨说这才新婚陛下就冷落皇后，虞妆暖却以为不来正好，省得自己不知如何应对他，便冲酒儿说陛下勤政，此乃明君所为。

她那话多少有几分敷衍搪塞之意，不想今日被酒儿拿出来讨巧。

亓官霂焱心情大好，望着虞妆暖朗声大笑，“皇后连婢子都调教的如此有意思啊……”又对着跪在地上的陈安申斥，“还不快起来，亏你伺候朕这么久，连皇后身边的下人都不如。”

陈安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忙道自己回去一定好好反省。

但听陛下愉悦的声音里带着丝不同的意味，“恩，是该好好反省，明明还未足月，今日是第二十八日。”

陈安被陛下这突如其来的话说的丈二摸不着头脑，良久，他终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

虞妆暖也是许久才明白过来，今日是她入宫的第二十八日，回忆往昔，却恍如隔世。感觉到亓官霂焱在看着自己，她不敢抬头，怕对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哪怕已经与霂扬再无瓜葛，她的心里也很难再住进另一个人，何况是日后会坐拥三宫六院的帝王。

陈安深觉殿内气氛暧昧，领着众人退出鸾凤殿。

亓官霂焱却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盘膝而坐，左手放在榻几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桌面，再开口时已不是方才调笑的语气，“有件事，也许说的不合时宜，可明日母后也会告诉你，朕想着，与其让其他人告诉你，不如朕亲自跟你说。”

虞妆暖目光探询，便听他道：“这件事，母后和大臣都催了许久，朕公务繁忙，就一直推脱着，如今怕是推不掉了。”

听他这么说，她心下已了然，“陛下是说……采选？”

“是。”

敛眸掩住眼中情绪，她语气平淡无波，“后宫人数尚少，难免冷清，陛下扩充后宫也是应该的。”

哪怕没有看他的脸，虞妆暖也明显感觉到殿内的气氛比方才冷多了。她看见他手上咬痕，本想试着将揽月阁那夜的事挑明，如今却是不能够了。

临睡时，她听见枕边的他低声呢喃，如同呓语，“以后还是多带些人在身边吧，这宫里的水可比你想象中深得多。”

翌日醒来，枕边又是空无一人，梳月领着人进来帮她盥洗妆扮，看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小声唤她，虞妆暖摸着冰凉的枕衾，想问问陛下什么时候走的，又一想算了，问了又能怎样，亓官霂焱不叫醒她正好，她乐得睡懒觉。

众妃请安的时候，珍妃因为被禁足没有来，苏皖却是第一个到的。

虞妆暖坐在主位上同她寒暄，“苏贵人有心了，怀有身孕还来得这么早。”

苏皖昨日还带病躺在榻上，今日已是容光焕发，不过态度很是恭谨，“臣妾能躲过珍妃的迫害，多亏了皇后娘娘庇佑，臣妾心中感念娘娘大恩，只想着能早些来给娘娘请安。”

她指了指身后芊儿手上端着的东西，“这是昨日太后赏下来的蹙金烟霞紫翎缎，以臣妾的位份，无福消受这么好的蜀锦，特意拿来孝敬娘娘您，还请娘娘别嫌弃。”

虞妆暖对苏皖的谦慎并不意外，但这礼她是不想收的，她浅笑，面上带着几分疏远，“以苏贵人的聪明才智，荣登高位指日可待，这蜀锦现下用不到，不代表以后也用不到，依本宫看，还是苏贵人自己留着吧。”

虞妆暖知道苏皖是聪明人，自己这几句话的意思她一定猜得透，谁知苏皖听了突然起身跪地，开始对着她忏悔。

“娘娘可是因为昨日的事生臣妾的气？臣妾承认，臣妾确实是有些小心思，可那都是无奈之举，珍妃咄咄逼人，臣妾也不过是想自保而已。昨日臣妾提前喝了安胎药，脑袋昏昏沉沉，有些嗜睡，也不全然是做戏，但若说心计二字，臣妾说自己纯良无辜恐怕您也不信，宫里的日子如履薄冰，臣妾若真是脑袋空空只怕活不到现在，可臣妾当真是诚心投靠娘娘，前夜发的毒誓也是出自真心，娘娘现下可以不信，臣妾会用行动证明自己对您的忠心绝无虚假。”

她说的很是诚恳，倒显得虞妆暖疑心过重了。

虞妆暖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