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 70
山雨渐收，楚绢足尖点过湿滑的地面，忽觉一阵清甜香气裹着雾气扑来。
她举目望去，眼前雾霭翻涌处，竟浮出层层叠叠的朱栏玉阶，如一条云锦铺就的路径，直引向山巅。
赤芍不顾命令，跟在楚绢身后急唤“小姐”、“等等我”之类不成句的话，她却已循着那香气迈步上前，绣鞋踏过之处，露珠凝结，绕着裙角流转。
再抬眼时，庙宇已非方才模样。
珊瑚砌的墙泛着柔润的粉光，白玉地面映出天际流云，连檐角垂落的铜铃都成了水晶琢成，风过处叮咚如仙乐。
最奇的是满院奇花，鹅黄的曼陀罗结着星子似的蕊，洁白的昙花浮在半空，就连阶下的兰草，都生着七片颜色不一的花瓣，每片都流转着不同的光泽。
“阿姊你看！那有个没见过的姑娘！”
“莫不是哪路仙娥下界来了？”
“她长得好俊俏呀！”
细碎的话语从花影里传来。楚绢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四周立了七八位女子，皆穿着华美富丽的彩色纱衣，发间簪着栩栩如生的珠花。
这几名女子个个容貌妍丽、气度出尘，就如同画中的仙人，只是七八双眼睛却都自眼底带着几分天真好奇，正围着楚绢上下打量。
为首的女子生得最是清艳，眉间一点朱砂更为她增添一股神性。她手中捏着柄玉骨折扇，扇子摇动间，这女子笑着开口道：“这位妹妹好生面善，可是来我无涯洞天寻道的哪方修士？”
“无涯洞天？”楚绢怔住，忽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像极了话本里写的仙山琼阁。
“此处是我等女修清修之地。”那女子上前一步，折扇轻摇，“我名漱玉，是这洞天的司花仙子。妹妹能闯进来，定是与我们有缘。”
其余女子闻言皆笑，你一言我一语：“许是妹妹根骨清奇，连洞天的禁制都拦不住。”
“快说说，妹妹是从哪方天地来的？”
楚绢被这阵势闹得有些发窘，只得如实道：“我姓楚名绢，本是山下官宦人家女儿，今日登山避雨，不想误入仙乡。”
“官宦人家？”漱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我倒要看看，哪家能生出你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儿——”
话音未落，她忽的伸手虚点楚绢额间，速度快到楚绢根本来不及反应。
“咦？你这魂灵……怎的这般通透，却又蒙着层雾，叫我也看不透了。”
其余女子一听她这么说，也起了兴趣，纷纷。围拢过来。她们各有各的法器在手，或拈着朵莲花，或握着枚玉玦，皆朝楚绢眉心探去。
楚绢只觉脑门发痒，却无半分不适，倒对这些女子能看透自己魂魄的本事大为惊叹。
正疑惑间，忽听漱玉轻呼：“不对！你这魂魄里怎么没得三魂七魄？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怪人！”
楚绢心头剧震，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仙女竟能看出她是穿越者！
正自慌乱，忽闻一声清磬响声。
花影散处，一位宫装美妇踏云而来，大红广袖上流仙裙上用金线绣着繁复云纹，长发仅用一支白玉簪绾住，容颜绝美却带着几分疏离。
见到这美妇，漱玉忙率众女行礼：“灵月仙君。”
灵月仙君目光扫过楚绢，唇角微勾：“倒是个有趣的凡人。”
她转向众人，“都退下吧，我有话要与她讲。”
众女应声退入花丛，眨眼便不见了。
灵月仙君引楚绢到一株树下，树干是半透明的琉璃质地，能看见内里流转的星河。“此处是无涯洞天的问心镜。”
她指尖轻点树身，星河流转间显出一幅幅画面，“你且看——”
画面里，楚绢看见前世的自己。
她家世平庸，却有一颗永不熄灭的上进心，大学毕业后靠着优异的履历进入大厂，又因为无法忍受公司的污糟作风而愤然离职，下定决心要建立一家堂堂正正赚钱的现代企业。
创业的日子有笑有泪，但大多数时候都很痛苦，她没有背景、没有资源，只靠能力，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就这样在每一天每一天的惶恐不安里，她咬牙坚持，一步步将自己的小公司做成能稳定运行的企业。
可是在她的公司里，键盘敲击声永不停歇，外卖盒堆成小山，每个人睁眼闭眼，都要面对手机屏上是客户催命的消息。
她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大厂领导的样子。
偶尔她从办公室那张气势凌人的大办公桌后抬起头，窗外是钢筋水泥构筑成的都市丛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朋友的身影，连生日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度过。
“这便是你的来处。”灵月仙君声音清冷，“你既身故，魂灵便该转世投胎，却反而于此间世界借尸还魂。我虽不知其中缘故，也自觉有拨乱反正之职责。”
楚绢喉头发紧。她想起前世加班到凌晨时，看着楼下便利店的暖光，也曾有过片刻的孤独。可此刻再看，那孤寂竟像块压在胸口的石头，经年累月地压迫着她的精神与灵魂。
何况，她真的还能适应现代社会的文明吗？
忆起这双手所沾染的鲜血，楚绢自嘲一笑。
她已经回不去了。
“你本不该来这世间，且随我回你的世界去罢！”灵月仙君抬手，前方浮现出旋转的光门：“我送你回去，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了却因果，再世为人。”
楚绢望着那光门，前世的画面仍在眼前翻涌。
她后退半步，声音发颤：“仙君……我能不能不回去？”
灵月仙君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你竟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吗？”
“我想留在这儿。”楚绢望着满院仙花，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修炼台，“这个世界的日子，有花香，有朋友，有温度。哪怕只活一世，也比前世孤孤单单强。等我死了，求仙君让我转世回原来的世界，好不好？”
灵月仙君沉默片刻，忽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