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安东尼奥的抉择

当郑芝龙在厦门紧锣密鼓地备战时，一水之隔的澳门，却笼罩在一种截然不同的、压抑而焦虑的气氛中。安东尼奥·席尔瓦总督站在圣母雪地殿教堂前的平台上，远眺东北方向那片看不见却感觉得到的战争阴云，眉头紧锁，手中的望远镜无意识地抬起又放下。
料罗湾方向的天空，今日似乎格外阴沉，尽管距离遥远，但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紧张感，正随着海风弥漫开来。澳门城内，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商人们担心贸易彻底中断，市民们害怕战火波及，就连教堂的祈祷声也似乎比往日更加急促。
总督府议事厅内，一场关乎澳门命运的激烈争论正在进行。与会的不再仅仅是葡萄牙官员和商人代表，几位有影响力的耶稣会士也应邀列席，气氛凝重。
“这是一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名激进的年轻军官，卡斯特罗上尉，挥舞着手臂，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荷兰人是我们的死敌，是异端！郑芝龙虽然可恨，但他现在正在为我们打击荷兰人！
“我们应该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象征性的！比如派出几艘快艇，在外围骚扰荷兰人的补给线？或者至少，允许我们的炮手以‘志愿者’的身份加入郑芝龙的队伍？
“我们必须表明立场，不能让郑芝龙觉得我们毫无价值，更不能让荷兰人觉得我们软弱可欺！”
他的观点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希望借郑芝龙之手重创甚至消灭荷兰这个心腹大患，并借此向郑芝龙示好，换取战后的有利地位。
“愚蠢！完全是**行为！”
老成的商人多明戈斯立刻厉声反驳，“卡斯特罗上尉，你的勇气可嘉，但请你看看现实！我们有什么资本介入这场巨人的战争？我们的战舰加起来还不够荷兰人一支分舰队打的！郑芝龙会看得上我们那几条破船？
“我们一旦公开介入，无论站哪一边，都会立刻成为另一方的死敌！荷兰人如果胜了，第一个就会来报复我们；郑芝龙即使赢了，难道就会对我们感恩戴德？他只会觉得我们更碍眼，更容易收拾！”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生存！是自保！最好的策略就是严格中立，紧闭城门，加强戒备，谁也不帮！让那两个怪物自己去撕咬！无论谁赢谁输，我们都要确保澳门完好无损，才能有资本和胜利者继续谈生意！”
“多明戈斯先生说得对，”一位耶稣会的神父缓缓开口，语气沉重，“但我们的中立，不能是passive（被动）的等待。我们必须主动向双方，尤其是向可能的胜利者郑芝龙，传递我们的善意和……无害。我们应该立刻派出正式的使者，再次向郑将军重申我们严守中立、绝不与荷兰人勾结的立场，并表达对他‘保境安民’之举的……嗯，‘道义上的支持’。”
神父的措辞非常谨慎，试图在宗教立场（反对荷兰异端）和现实利益（不得罪任何一方）之间找到平衡。
安东尼奥总督沉默地听着众人的争论，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上的那份来自荷兰舰队的、措辞傲慢的“劝降信”。普特曼斯在信中警告澳门不得援助郑芝龙，并暗示战后可以“分享”贸易利益。这种空洞的许诺，在安东尼奥看来毫无价值。
他的内心同样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从情感上，他憎恶荷兰加尔文派异端，也乐见其受挫；从理智上，他深知郑芝龙的崛起对澳门的长远威胁更大。但现实是，无论情感偏向何方，澳门自身的力量在这场对决中都微不足道。
“先生们，”安东尼奥终于开口，声音略显疲惫却带着总督的决断，“你们的意见我都听到了。卡斯特罗上尉的勇气，多明戈斯先生的谨慎，神父的智慧，都各有道理。但是……”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但是，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澳门不是巴达维亚，也不是厦门。我们没有选择战场的权力，我们只有选择如何生存下去的权力。”
他走到窗前，指着外面依稀可见的澳门城墙：“我们的首要任务，也是唯一重要的任务，是保住这座城市，保住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任何可能将澳门直接卷入战火的冒险行为，都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定了调子，否定了直接军事介入的提议。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们也不能仅仅被动等待。神父的建议很有价值。我们需要行动，但不是军事行动，而是外交行动。”
他下达了指令：
1.严格中立与自保：即刻起，澳门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所有葡萄牙战舰和武装人员不得离开港口，不得与交战任何一方发生接触。加强海岸巡逻和炮台守卫，防止任何溃兵或趁火**者靠近。
2.双向外交通信：立刻派出两名使者。一名前往厦门求见郑芝龙，携带他的亲笔信。信中要表达对荷兰人“挑衅行为”的谴责（但措辞需谨慎，避免过度刺激荷兰人），重申澳门严守中立的决心，并祝愿郑将军“旗开得胜，靖清海疆”（仅限道义支持）。
另一名使者则乘快船前往料罗湾外海，设法接触荷兰舰队（但保持安全距离），递交另一份信函，同样申明中立立场，呼吁双方克制，并委婉表示无法接受其之前的要求，希望勿因误解而伤及澳门。
3.内部安抚与情报收集：安抚城内市民和商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