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平等
西疆的风,裹挟着最后一丝暖意,也带来了决战前夜的肃杀。
中军大帐内,巨大的牛皮舆图铺满整面墙壁,其上代表西羌王庭最后势力的地方,已被数支凌厉的箭头紧紧包围,西羌,如同困兽,只待被缚。
帐下,薛成、潘灏、王猛子、赵昆、李茂、王振等一众将领肃立,甲胄铿锵,目光灼灼,尽皆汇聚于舆图前那道虽然纤细却如定海神针般的身影上。
宁令仪指尖划过舆图上西羌王庭最后盘踞的野沙原,下令:“羌王乃万恶之源,不擒此獠,西疆永无宁日。此战务求全功,犁庭扫穴,一举绝灭西羌国祚。”
“薛成!”
“末将在!”薛成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命你率主力中军,正面强攻野沙原东线,吸引羌王主力,务必咬死,不得使其脱逃!”
“得令!”
“潘灏、王猛子!”
“末将在!”潘灏与王猛子齐声应道,一个沉稳,一个悍烈。
“你二人各率精骑一万,自南北两翼迂回包抄,切断羌王退路,阻其北遁或西窜。尤其注意北面,”宁令仪目光微凝,“虽与北朔暂盟,然防人之心不可无。拓跋弘的斥候,近日活动频繁了些。”
二人神色一凛,肃然道:“陛下放心,末将等必严防死守,绝不让羌王走脱,亦不容他人染指!”
“赵昆、李茂、王振!”
“末将在!”
“你三人各领偏师,清剿周边负隅顽抗之大部,扫清障碍,策应主力,凡有抵抗,尽数诛灭,但遇百姓,不得侵扰。”
“得令!”
宁令仪环视众将,道:“此战,关乎国运,亦关乎万千将士血仇得报!凡生擒或斩获羌王,无论出身,封侯!官升三级!赏千金!”
重赏之下,众将齐声道:“愿为陛下效死!踏平野沙原,生擒西羌王!”
军令既下,众将轰然应诺,旋即鱼贯而出,点兵遣将,整军备马,肃杀之气冲天而起,向着西羌最后的心脏碾压而去。
宁令仪亲自为大军送行,望着铁流般的队伍消失在尘烟之中,方才返回大帐。
此次,她并未随军前行,而是选择坐镇后方中军,统筹全局,策应各方,手中仍握有一万精锐,以备不时之需。
接下来的日子,捷报如同雪片般从前线飞驰而至。
“报!薛成将军已击破野沙原东线第一道屏障,与羌王主力接战!”
“报!潘灏将军已成功迂回至北翼,击溃一支试图北遁的羌人部落!”
“报!赵昆将军攻破白山部,俘获贵族十七人!”
“报……”
每一次捷报传来,中军帐内气氛便热烈一分。
照此势头,或许真能在年内终结这场持续数年的战争,将西羌从舆图上彻底抹去。
宁令仪看着军报,唇角亦不禁微微扬起。
多年夙愿得偿在即,纵然心性沉稳如她,也难免生出一股纵横捭阖平定天下的豪情。
这场灭国之战,打的实在漂亮,她亦可青史留名,称千古明君。
只是连日殚精竭虑,她眉宇间倦色难掩。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宁令瑶看在眼里,心下担忧,这日便拉着她的衣袖软语央求:“姐姐,外面天气正好,我们出去走走吧?就一会儿,骑骑马,透透气,好不好?”
宁令仪抬眸,对上妹妹满是关切的眼神,心中一软,终是点了点头:“好,便依你。”
姐妹二人换了寻常的戎装,未带过多仪仗,只带了十余名精悍亲卫,悄然出了军营,信马由缰,向着不远处的边城而去。
这座边城名为安西,如今已彻底在南朝掌控之下。
城内虽依旧能看出战火留下的痕迹,但街道已然修缮,商铺开业,行人往来,竟也有了几分热闹气象。
宁令仪与令瑶牵马缓行,如同两个寻常的军中女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市集。
宁令瑶尤其兴奋,她已是亭亭少女,久在军中,此刻难得松弛,看着什么都觉新奇,不时低声与姐姐交谈。
“姐姐你看,那边有卖胡饼的,闻着真香!”
“还有那边,那些羌人也在摆摊卖皮毛呢,好像没人赶他们……”
宁令仪微笑着,任由妹妹拉着她四处看,心中那份紧绷的弦也稍稍放松。
在一处茶摊歇脚时,宁令瑶捧着粗瓷碗,看着街上偶尔走过的巡逻士兵,忽然轻声问道:“姐姐,为什么军中大将都是男子?我看苏姐姐那般厉害,也只能在后方调度粮草。女子为何就不能如薛将军王将军他们一般,领兵打仗纵横沙场呢?”
宁令仪闻言,沉吟片刻,轻叹道:“此事,千难万难。非是女子不如男,而是世道如此。千百年来,礼法纲常皆将女子困于内宅方寸之地,相夫教子被视为正途。抛头露面已属不易,更何况驰骋沙场?其中阻力,非止于外人非议,有时更来自于家族、至亲乃至女子自身之束缚。”
她看向妹妹,目光温和却深邃:“即便是我,如今看似权倾天下,欲要扭转这千年积习,亦非一朝一夕之功,甚至比攻破西羌王庭更为艰难。这非一人一世之事,需一代代人努力,去争,去改,去让世人看见女子之能。”
宁令瑶听得认真,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用力点头:“姐姐,我明白了。这件事很难,但我们要一起想办法,对不对?我也会努力的!”
她想了想,试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或许可以先从让更多女子读书识字开始?就像姐姐在明州时做过的那样。懂了道理,开了眼界,或许就能生出不同的想法。还有,军中是否也能酌情允许一些有本事的女子担任些职司?慢慢让人习惯……”
宁令仪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瑶儿,你说得很好。先仔细观察、思考,再一步步去尝试改变,或许就能有不一样的未来。你有此心,姐姐很欣慰。”
姐妹二人又闲谈片刻,宁令瑶又说起对战争的看法,觉得战争残酷,但似乎又是不得不为。
宁令仪耐心听着,不时引导她思考战争背后的因果与代价。
日头西斜,两人寻了家看起来干净的食肆用饭。
吃着简单的饭菜,听着周围食客的闲聊,多是议论如今日子安稳了,商路通了,税赋也比从前轻省了些,言语间透着对眼下生活的满足和对未来的期盼。
宁令瑶低声道:“姐姐,你看,只要没有战乱,能安稳过日子,百姓自己就能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欣欣向荣。是不是只要保障他们安全,就够了?”
宁令仪微微摇头,柔声道:“安稳自是根基,然亦非如此简单,吏治是否清明,赋税是否公允,冤屈是否有处可诉……诸多琐碎,皆关乎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