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不归路
所以呢?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就要她接受他离开的事实吗?
赵宸玉颤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早就干涸的字迹,上面墨色歪歪扭扭,完全不像出自他之手。
他写的时候,该多疼啊......
赵宸玉不禁想起他刚回来时说的话,当年他被郯兵围剿,也是身中数箭,他疼了好久好久,那些血淋淋的伤痕才渐渐凝成一个个蛛网似的疤。
偏偏是箭,偏偏又是箭......赵宸玉忽然觉得心脏止不住地抽搐起来,疼得她浑身发冷。
字迹渐渐模糊,她望着那页纸的结尾,陷入无休止的思念中。
“夫人......”
宁淮川带着自责与疼爱的声音传了过来,她身子一颤,才从不知是哪儿的炼狱里惊醒过来。
“对不起夫人。”
她看向他,想说点什么,却发觉自己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怪他吗?不是,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死的那个不是他。怪英王?也不是,因为倘若再来一次,哥哥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英王......
思来想去,她能怪的只有自己,要不是她心比天高,偏偏做什么复国的美梦,要不是她一时心软,去救什么六公主,哥哥也不会落个身死他乡的下场......
她闭起眼,任由泪水冲刷下来。
宁淮川一直守在她榻前,眼神片刻不离地落在她血色全无的脸颊。她什么都不再说,哪怕是追问、是失了理智的埋怨,也未曾有过。
她捧着哥哥手写的那封信,安静得像一枝快要凋零的花,在他眼前一点点枯萎着。
宁淮川想了好久该怎么安慰她,可到头来,他能做的,只有轻轻地抱住她。他伸出手,将她单薄的身子拢进自己怀中,静静听着她啜泣。
许是哭累了,又许是她的确需要他一个温暖的拥抱,于是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软软地伏进他胸膛。
宁淮川人柔柔地抚着她的背:“还有我在呢,还有我......”
宁母和老太太也悲痛不已,守在她旁边掉着眼泪。
“可怜的孩子,别太难过了,保重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宁母抹了抹眼泪,劝道。
见她还是没有应,宁淮川心急地垂下脸,却发觉她的眼皮吃力地微颤着,良久也没有张开,只剩一张惨白的脸痛苦地扭曲着。
他下意思地用脸颊贴了贴她,才猛然发觉,她的额头竟那么的烫,仿佛在沸水里滚了一遍似的。
“夫人?你怎么了?”他不安地轻声开口,但回应他的仍是沉默。
宁淮川心底一凛,忙转眼向门外寻找着什么。
“药呢?!”他声音有些发慌。
她刚刚吐了好多的血,晕倒之际,魏安带着刘大夫赶了过来,才勉强给她施针稳住心脉。但现在看来,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她先是失了家人,久别重逢的兄长,也再次离去,换谁都是个难以接受的打击吧。
他忽然有些害怕,脑中止不住地浮想出一些会让他发狂的事情。
苓儿本跪在她床榻一侧,哭得泣不成声,直到看见宁淮川越来越慌乱的神色,才一惊,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去探她的鼻息。
“夫人烧得厉害,现在用药起不了作用的。”她冷静道。
宁淮川一怔,有些无措地看向她。他虽知道苓儿懂些医术,但这么久以来,他只当她是个喜欢研究岐黄之术的孩子罢了,直到此刻,看着她脸上透出无比沉着的神色,他才隐隐感受到了她身上些许的神秘。
苓儿顾不得回应旁人的惊讶,头也不抬地几步到了赵宸玉装衣服的箱笼前,有条不紊地在里面翻找起什么。
众人眼神齐刷刷地跟着她,片刻,她从箱子的最底层摸出一只暗红色的锦囊,众目睽睽下从里面取出一枚深褐色的药丸。
她将药丸递到宁淮川面前:“将军,给夫人喂下这个。”
“这是什么?”宁淮川眉心拧着。
是能救她命的东西,苓儿在心底默念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当年南凌国破,尚且年幼的公主殿下正染着风寒,绝望之下,蔡丞相带着她一起投了烟凉河,整整一日一夜,她浸泡在那条如万年冰窟似的河水中,被救起时也只是吊着一口气。
顾柳山庄的苏神医,也就是苓儿的师父,精心替她调养了十数年,若是能长久地调养下去,得个寿终正寝也有希望。
但她倔强地摇了摇头,在第十一年的寒冬,踏上了去云州的路。
因此,所有人都知道,她去的是条不归路。
临行前,倍感心痛的苏神医特地准备了三颗药丸,交给苓儿保管,若她命在旦夕,这药许能抢回她一条命。
苓儿不作声,只是将手中的药丸稳稳托在手心。
宁淮川愣了愣,心脏不由地沉沉坠了下去。他叹口气,接过那枚药丸。
赵宸玉沉睡过去,直到一夜过去,旁边人熬红了眼,也没有醒来。
宁淮川眼巴巴地等着,祈求着,宁府上下也一片死一般的沉静,等到天边响起鸡啼,宁家大门才忽然被人敲响。
来人正是秦征身边的总管太监刘公公,特来召宁淮川入宫觐见。
魏安来报时,宁淮川仍一动不动地看着榻上之人。
“去告诉刘公公,就说我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即刻入宫,待我事情做完,再去向圣上请罪。”他的语气冷冷的,没有半点情绪。
魏安想了想,有些为难道:“头儿,刘公公亲自来,与圣上亲临无异,如此回绝,恐惹圣上不悦,况且,圣上既遣了刘公公来,定是有大事与您商议,不去总归不好。”
宁淮川苦笑一声,商议?恐怕是降罪吧。
圣上匆忙召他,原因为何,他其实早就心中有数。回京不先回宫复命,反倒先回了府,哪怕是对宁家格外宽容的秦征,也不可能全然纵容;再者,北旻忽然突袭,他作为拓羽军主帅,非但没有留下戍边,还擅离职守跑回京城来,往严重了说,他这是将大郯江山拱手让人,杀十回都够。
可秦征仍是宽容了他一日,等到次日一早才派人来催,已经给足了他颜面。因此,宁淮川比谁都清楚,拒绝是怎样的后果。
可看着仍旧昏睡不醒的她,他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生怕他前脚一走,就与她此生错过。
他淡淡道:“无妨,圣上想怎么罚,我都接受。”
“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