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宝鉴
从萤以为晋王去玄都观,是祭拜他那未知姓名的亡妻,但谢玄览问起时,晋王说的却是:“绛霞冠主访仙归来,邀我今日一叙。”
从萤顿时惊讶:“冠主回来了?”
马车停在山门外,绛霞冠主与太霄道人果然已在此等候。冠主仙姿未改,神骨愈清,太霄道人却晒得面黑如炭,越发像个招摇撞骗的拐子,一见他们三人就不怀好意地笑,摇头晃脑念到:“阴阳双鱼逆世游,情劫如罟道难周,龙门既跃应逐日,却攀月桂堕尘钩。”
晋王闻此言脸色微变,却一言不发。谢玄览嗤道:“叽里咕噜念什么丧门咒呢。”
从萤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谨言慎行,上前与绛霞冠主问安厮见。
冠主含笑对她道:“鬼哭嶂的匪寇收买**之事我已听说,多谢你照拂西观的姑娘,破了她们的劫。”
从萤不敢自居功劳:“我力薄势弱,全仰仗谢三公子和晋王殿下。”
绛霞冠主并未理会那二人,只对从萤说:“你随我来,我有一宝物要赠你。”
谢玄览和晋王也要跟上,被太霄道人一臂一边地拦住,他两眼精光转了转,将他们分别打量,说道:“小道也有宝贝要献给二位,随我来,随我来。”
从萤随冠主前往三清观后的精舍,自她手中接过檀木匣,里头装的竟然是半面铜镜。
好端端一面铜镜,不知被何等神兵利器当中斩断,断口整齐如磨,如今从萤所见只有一半。她拾起铜镜端详,触手顿觉质地沉厚,似乎以青铜为胎,当中注了水银和朱砂。铜镜背面本是太极双鱼图,也只剩下了一条孤零零的游鱼。
她仔细地辨认镜背的古字:“世……鉴……”
“此镜名照世宝鉴,”绛霞冠主说,“”是我从海外所得,据传是西王母的旧物,受邀赴始皇帝宴请时遗落人世,有照前世今生之神奇。我一见这宝鉴便知与你有缘,今日赠与你,万勿丢弃。”
从萤好奇地揽镜照了照,青铜镜面已失去光泽,只毛茸茸地映出她半面轮廓。
照前世今生这等虚无缥缈的传说,从萤虽听着有趣,并未当真。她只觉得这宝鉴是极难得的古物,又劳冠主千里迢迢从海外带回,因此十分珍惜地将它收进匣中,抱在怀里。
她疑惑问道:“这宝鉴为何只有半面?”
绛霞冠主说:“另外的部分,自然在其他有缘人手中。”
另外两位有缘
人——晋王和谢玄览,也是各得了半面铜镜。只是他俩所得部分竟一模一样,触手质地轻便,只有从萤那块宝鉴一半的分量。
谢玄览问:“我又不对镜梳妆,给我这玩意儿做什么?
他只一心盼着去找从萤,视这半块宝鉴如破铜烂铁,不以为意地抛上抛下玩儿:“而且为何我与晋王都有,你这镜子是逢人便派发不成?
太霄道人正色道:“岂能!这铜镜乃是不世出的宝贝,二位是命定有缘人。
谢玄览听了这话十分恶寒,将铜镜丢回太霄道人怀里:“去你的有缘人,我跟他?!世上只有夫妻才各执半面铜镜,你个胡柴老道,怪恶心的。
太霄道人手忙脚乱将宝鉴接住,气得指着谢玄览“你你你了半天,又因知他不敬神佛的德行,害怕他持刀动手,并不敢真骂他什么,最后只能冲晋王一跺脚:“你看他!
晋王已见怪不怪懒得理会,只仔细端详他自己手里半面铜镜,问太霄道人:“这铜镜背面的‘照’‘宝’二字是何含义?
“此镜名为照世宝鉴。太霄道人如他师妹绛霞冠主所言,将此宝鉴的来历与传说告知眼前二位。谢玄览自是嗤然不屑,晋王却若有所思,将谢玄览抛弃的那半块也拿来看了看,发现并非是‘世’‘鉴’那一半,而是与他一模一样。
他心里已有猜测,对太霄道人说:“既然谢三不要,两块都归我保存。
*
从萤此行本是找倚云师姐有事商量,不巧她下山去给冠主采买黄纸朱砂,尚未回来。
从萤便与绛霞冠主在乌桕树旁临山亭里小坐片刻,听她讲述海上奇闻,少顷有小女冠上前奉茶,特意为从萤端来一碟新鲜的腌笋,还有一罐烤栗子。
那小女冠说:“若非萤姐姐相救,不知我们多少姐妹将惨死匪寇之手。观中清贫,我们姐妹没有财物相赠,自己腌了点新笋,请萤姐姐尝尝,这烤栗子是带给阿禾妹妹的。
从萤尝了一片笋,只觉鲜美清脆,甜咸适宜,直道好吃。她就着茶水,很快就将碟子里的笋吃到见底,她吃东西很少贪口,见冠主和小女冠都在笑,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小女冠得意道:“知道萤姐姐会喜欢,我另外给你带上一坛。
从萤问:“不知可否将方子相告,我回家也能自己腌一些。
小女冠说:“这方子是我读《明远堂杂记》时与明远堂
居士学的比他略少放了些盐和醋姐姐可以试试!”
她果然将一坛腌笋搬上了从萤的马车谢玄览眼疾手快跳上去占住腌笋对面的位置二人一坛正好将车厢占满
谢玄览扬眉得意道:“堂堂亲王怎么能与我们夫妻挤在寒碜马车里待我回城请晋王府的仪仗来接殿下这才合礼数不必谢我!”
晋王负手与绛霞冠主站在一处冷冷移开了目光。
待目送马车离开后晋王与绛霞冠主重归临山亭。从萤饮过的茶具尚未收洗晋王拾起她用过的茶盏在指间轻轻转动不知在想什么。
绛霞冠主甩了甩拂尘问他:“有段时日未见了谢三公子可已如愿?”
已经很久没有人称呼过他往日的身份了晋王心中滋味非常垂目似是苦笑:“何谓如愿?”
绛霞冠主说:“当初你态度那样坚持难道没想清楚求的是什么如今反要来问我这个世外人?”
晋王道:“我曾经所求是阿萤能好好活在我面前可是拜你那学艺不精的师兄所赐眼下我连与她同乘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此念惜她留下的痕迹聊以自慰罢了。”
绛霞冠主心说天道岂能受他摆布一切都是他自找。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刺激他这个疯子故淡然询问道:“之后你想如何抢夺此世谢三公子的气运么?方才若非我拦住你我看你有将他拽下马车、取而代之的意思。”
被她点破心思晋王毫无羞愧之意淡淡道:“本就是我的也叫抢吗?”
他就着杯盏中的冷茶轻抿一口细细寻觅从萤留下的气息。那是一种轻淡似无的幽香也许她饮茶时心情不错笑时牙齿咬过盏沿的纹路令这香气长留茶水中。
不免又想起她拾纨扇羞怯遮挡的情态脸上的热虽然褪了耳垂仍遮不住红盈欲滴。嘴唇更是鲜红莹润是他从前深深迷恋过的、被宠爱与润泽后的模样。
此时想必她已行至半路了谢玄览正在她车中做什么呢?
“她有些太纵容谢三了。”晋王眉心微蹙:“他们尚未成婚她就这样纵容……谢三并非无微不至的性子我怕她以后为了他吞声咽委屈。”
绛霞冠主并未顺着他说反而道:“与前世此时相比她心情好很多。”
晋王垂下了眼睛。前世……
她谨慎、克制、守礼近于冷淡
以至于他不
敢奢望她的情意。
绛霞冠主提醒道:“你的苦心并未白费他们二人情意相投这一世是她自己选择了谢三公子而非世事逼人。”
“我明白正是因为她自己愿意所以我不会与他争抢……”
晋王薄抿的嘴唇忽然轻轻扬起端量着绛霞冠主道:“冠主似乎也甚偏心谢三你不是自诩世外人不问红尘事吗?”
被那样深幽冷漠、无情无义的眼神望着绛霞冠主浑身泛起一阵凉意。
有些事倘若换了正常人她不必多嘴提醒可对面这人是谢玄览她对他曾当面自戕、引天子亲兵屠戮玄都观的孽行记忆犹新虽不想招惹他亦不得不出言警告。
她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