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番外四 苏轻帆:涓流归海[番外]
苏轻帆记得很清楚。
父亲咽气那天,灵堂的香火还没冷,那些人就围了上来。
她那时年纪虽小,却明白他们的意思。
他们想吞了她,连同父亲苦心经营多年的船行,嚼碎了,咽下去,连骨头渣都不剩。她想反抗,稚嫩的手臂却推不开那一个个贪婪的心。
父亲留下的十几条大船,一条接一条地没了踪影,她甚至弄不清是谁动的手,只知道明州港里,属于苏家的泊位越来越空。
到最后,除了几十个念旧情的老伙计,她就只剩下几条破旧得快散架的船了。
能怎么办呢?她夜里对着冰冷的江水发呆。
这世道,孤女守不住家业,本就是寻常事。
她想了几个日夜,最终还是咬着牙,带着那些老伙计,撑起了那几条破船,风里来雨里去,挣一口辛苦饭,也挣一口不肯服输的气。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熬着,直到她十六岁那年的一个午后。
明州府衙的胥吏找上门:“苏姑娘,你的船,官府给你追回来了,你去码头点点数?”
“回来了?”苏轻帆怔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胥吏赔着笑,压低声音:“明珠公主殿下驾临明州,雷厉风行,查办了好些个……咳咳,总之,殿下有令,凡被贪墨侵占的民产,一律发还!”
她就那么懵懵懂懂地跟着去了码头。
当看到那十几条熟悉的大船静静停靠在岸边,桅杆高耸,帆缆整齐,仿佛只是出了一趟远航归来时,她站在堤岸上,江风吹得她衣袂翻飞,整个人却像钉在了那里,一阵强烈的恍惚袭来。
不是梦。
船身的桐油味,伙计们惊喜的呼喊,都是真的。
那一夜,她在最大那条船的甲板上坐了很久,看着江心碎月,听着浪拍船舷。
第二天一早,她便收拾停当,径直去求见那位传说中的明珠公主。
她跪在堂下,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民女苏轻帆,愿将身家性命,并麾下所有船只伙计,尽数献与公主殿下,从此跳上殿下的船,生死不移。”
宁令仪看着她,道:“跟着我,前路未必是坦途,或许比你在江上行船更险,你想好了?”
苏轻帆想起这些年行船遇到的每一次风浪,每一次暗礁,想起昨日码头上那失而复得的景象,她重重叩首:“民女想好了。殿下给了我一条生路,我愿为殿下掌舵,赴汤蹈火。”
就这样,她成了宁令仪麾下,继沈清砚之后的第二个臣子。
她原以为,自此便是主仆名分,她做好本分,听令行事便是,可宁令仪待她,却迥异于寻常上位者。
她会与她商议漕运线路,会听她讲水路见闻,会在忙碌的间隙,问她一句“累不累”,不知不觉间,那份恭敬里,竟也掺入了几分朋友间的坦诚。
她开始跟着宁令仪北伐,筹措粮草,稳定后方;随着宁令仪入京,打理庶务,疏通脉络。宁令仪在前线征战时,她便化身最忙碌的信使与后勤官,穿梭于各条水陆要道,将粮秣、军械、情报,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需要的地方。
她做的,都是宁令仪想让她做的事,更是她心甘情愿去做的事。
做得久了,见识的人多了,她渐渐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发现,她的才能,其实很一般。
论机变权谋,她远不及沈清砚;论刚直敢为、锐意革新,她比不上农子石;甚至后来冒起的陈知微,于算学经济上的天赋也让她望尘莫及。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站在这个帝国的顶端。
她最初的梦想,不过是守住父亲留下的船行,做个能在明州港说得上话的船商头领罢了。
是宁令仪,硬生生将她拔擢到了这个位置,可她,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一无所有,唯有忠诚,和勤奋。
于是,她成了宁令仪麾下最肯下苦功的人。
每一次粮食转运,从征收、装船、押运到入库,她必亲临现场,核验数目,督促进度;每一条物资调配的线路,她都反复推演,力求损耗最低,效率最高。
宁令仪的每一次大军调动,背后必有她呕心沥血保障的补给线。
就这样,靠着这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