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第一百零二章 遗言
故乡的百合花开了。
谁的故乡啊?
一个玫瑰色的血人躺在花丛中。并不是吃饱了的蚊子被拍死在大白墙上,而是生来的红色勇士被错落有致的白色轮廓圈出了重点;双手交叠放在胸口,鲜红着、盛放着,光荣地、凄美地阖上双眼,溘——然——长——逝。
那晚上还回来吃饭不?
都说她溘然长逝了!
哦。蹄髈抬一下我要拖这块。
烦不烦啊!
阿邱气冲冲地睁开眼,向着破坏气氛的天外之音挥出一拳。
然后就和光圈下的奥菲特真情面对面了。
——地狱使者长得像医生?头上还有光环?这对吗?
不,这表明她还没来得及下沉到地狱,就被白衣天使打捞起来了。
那好吧,光荣赴死的最后一点可能性也没有了。等下一班吧!等下一班吧!地狱使者狠踩一脚空油门,喷着黑气扬长而去。
接受了现实,心情复杂的阿邱看着正在做准备、或许马上就要用活人针织她的奥菲特,以最虚弱的声线问她:“医生,我晕倒了很久吗?”
她想,三天起步是肯定的,否则她为什么有种低血糖的晕眩感?在这三天里保留了滴水不进、动弹不得的凄美,不死也行吧。
奥菲特却冷酷地打破了她的幻想:“上次你清醒的时候,还是五分钟前。”
“……咦咦?!”
“根据其他病友的回忆,你一走进门脸色就很差,看着又不像劳累所致,更像是在外面被什么人下毒了。”
“‘其他病友’是谁啊……”
“——聊了两句就开始发疯,一会哭一会生气,一会骂人一会揍人,最后还出现了幻觉,兴高采烈地一件一件剥掉了其他病友的衣服。”
“好倒霉啊这个其他病友!”
事发五分钟前,就算死过一回,阿邱的记忆也清晰而深刻得有如石雕一般:“等等,你说的那个其他病友,该不会是罗宾警官吧?!”
别说余震了,她根本就还站在震中央嘛!
虽然人还活着,但一切都完了。阿邱绝望地闭上眼睛,不想面对她制造出的烂摊子:“这场闹剧被多少人看到了?”
“不相干人士也就三五个吧,事发突然,其他病友想起病房不是个适合深度交流感情的地方,一旁还有无辜的老爷爷在看着,羞愤难当——大概吧,就把你推下去了。然后你就开始出血,没过一会,护工就把你抬进来了。”
“好得很、好得很……医生我能再晕一会吗?”
“不能。接下来的手术,你必须全程保持清醒。”
手术?
阿邱试图抬起手捂脑袋,双手却不听使唤——事实上,她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
“别动,刚给你上了局麻。”
“哎?是我的手需要动手术?摔骨折了?还是内出血了?”
“都没有。因为你在昏迷中反复尝试对自己的脑袋使用治愈魔法,我觉得很麻烦,就给你捆起来了。”
——“她觉得很麻烦”。
“瞪我干嘛?大脑的构造你了解多少?”
“不算完全了解,但……”
“艺用解剖的修习者,你想把你的脑子修复成一坨小肠形状的废物吗?”
“不想不想。”听她这么说,阿邱一阵后怕,“还得是您来,我再也不会——”
话音未落,她眼看着奥菲特拿出了一把小锯子。
这下彻底笑不出来了:“这么大阵仗?”
“不觉得脖子很轻松吗?”
阿邱调动迟钝的感官寻找着全身的变化。很快她找到了消失的重量:“我头发呢!?”
“趁你昏着,给你剃光了。”
阿邱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吧,叫我醒着给我开瓢啊?”
自由的世界也太狂野了吧!
奥菲特面无表情,公事公办地说:“有什么遗言现在快交代。”
死后才得到了一个说遗言的机会吗?有点意思。
阿邱现在只想确认一件事:“在你们大众看来,我这样算是英勇就义吗?”
“不算。在我们看来,你只是突然发狂,然后就暴毙了。”
阿邱当下觉得遗憾,说出了一句通常不想被外人听到的真心话:“好吧,那我下次再死……”
锯子不是手动的,操作对象是骨头,小型的引擎发挥了主要作用。阿邱只恨自己听力太好,那种可怖的声音外加震动,她这辈子都不愿再回想起第二遍。
她只是个躺在手术台上等待拯救的患者,昭示她的天灵盖在医生眼中不过是建材的现象已经是最不愉快的体验了;如果她晚年在犯罪分子改造营101里口述这段历史,人类的一面绝对会让她把关注点全部放在台词上,场景宁可一句也不要白描、黑描也不描、先摹后临再描红;一旦有变态记者邀请她详细说说当时的场景,她会一手捂耳朵一手推轮椅尖叫着逃跑,叫护工把记者抬去大型显像终端那里,听202个变态记者讲三天三夜的猎奇鬼故事。
此时的她也发现,手术室里只有奥菲特一个人在,兴许是情报等级系统把助手都关在了门外——当然也需要一些“你不记得你失忆了,正如这里没有需要隐瞒的事需要隐瞒”的谈话技巧——总之结果是独留她一人直面淋漓的鲜血、小肠状的废物。本来就给人添了麻烦,阿邱哪还管得着临床经验对心里承受能力的塑造,下意识地用台词转移大夫对场景的注意力:“等你把‘那个’拿出来,好像也不用我来动手,等着它自己愈合就可以了吧?”
既然不是一个变态,大夫果然对台词反应灵敏:“你以为撬开骨头也是皮外伤吗?”
那个动词吓得阿邱一哆嗦:“不是……医生你可能不知道,皮内伤也大差不差啦——对我这具曼妙的身体,我的了解恐怕还不如对我那些经天纬地、文韬武略、撒豆成兵、点石成金的能力……”
“突然出现的形容词又是?”
“烘托气氛。”然而烘托者不受气氛的影响,害怕地问:“医生,五分钟前我突然情绪不受控制地发狂——也是因为脑子被吃掉了?”
“你的脑子是这么告诉你的吗?”玻璃面罩后的奥菲特说着,锯子的引擎猝不及防地又响了起来,“别紧张,我画圆一般都要两笔。”
阿邱差点没过去:“大夫,慎重啊!”
虽然音画不同步,这个场景也实在太恐怖了!不爱听鬼故事的好女孩的记忆出现了一段空白。约莫过了又一个五分钟,奥菲特回答她的问题:“你的脑子可能有毒,虫都不吃。”
“这一班”可能性的削减暂且不提,确认脑子完整的毒阿邱先是松了一口气,想起有人骂过她是蓝环章鱼,甚至有些骄傲起来:“或许这是件好事?”
有什么东西“当啷”一声掉在铁托盘上。
“根据行动轨迹——”奥菲特的嗓音更是冰冷无情,“被我逮住的时候,‘它’正在犹豫要不要吃掉你的眼球。”
真遗憾,狠毒的脑子为什么不能配备一套毒辣的眼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