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海，是黑色的。
像一匹被血浸透了的，巨大无边的，黑色的绒布。
“神机舰”就在这片绒布上，无声地，滑行。
唐璞站在船头，风是冷的，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刮着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
但他感觉不到。
他的血，是烫的。
像一锅烧开了的，正在“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铁水。
他看着远处那个在夜色里，像一头趴窝的巨兽般的，黑漆漆的岛屿轮廓。
龙牙岛。
“黑鲨”的老巢。
那个狡猾如鬼的畜生，那个杀了无数大秦商旅，让整个东海都闻风丧胆的海盗王，就躲在那头巨兽的肚子里。
他大概以为，自己安全了。
他大概，正在搂着抢来的女人，喝着抢来的美酒，做着他那为非作歹的，肮脏的，美梦。
唐璞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残酷的笑意。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块小小的，纯金的令牌。
令牌上，只有一个字。
云。
他用拇指，在那冰冷的，刻着“云”字的令牌上，轻轻地，摩挲着。
他仿佛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她就在这里。
她就在他身边。
她看着他。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划破夜空的，冰冷的闪电。
“约定的时间，到了。”
“总攻，开始！”
……
“轰——！”
一声巨响，像一声来自地狱深处的，沉闷的怒吼，打破了黎明前最后的，死寂。
“神机舰”动了。
它不再是那个无声滑行的，黑色的幽灵。
它像一头被彻底唤醒的，远古的，钢铁巨兽，在鲁大师那近乎于疯魔的咆哮声中，它那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动力系统，第一次，爆发出了它真正的，恐怖的力量！
它没有扬帆。
它只是，像一把烧红了的，巨大的战斧，带着一股子不讲道理的，蛮横的，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劈向了龙牙岛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围防线！
“敌袭！！敌袭！！”
凄厉的，惊恐的，变了调的号角声，终于在岛上，乱七八糟地响了起来。
无数还在宿醉中的海盗，衣衫不整地，从他们的狗窝里，冲了出来。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他们这辈子，见过的，最让他们肝胆俱裂的，景象。
一艘船。
一艘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巨大无比的，黑色的，怪物。
它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冲向他们！
而那艘船的两侧，那些黑洞洞的，如同恶魔眼睛般的炮门里，喷射出的，不是什么炮弹。
是……死亡。
“放！”
唐璞的刀，向前一指。
“咻咻咻咻咻——！”
数以百计的，手臂般粗细的，三棱破甲重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的，死亡的啸叫，像一片密不透风的，黑色的乌云，瞬间覆盖了那些仓皇出港，试图拦截的海盗船！
那不是战斗。
那是……屠杀。
重弩轻而易举地，撕碎了那些海盗船那薄脆的船板，像穿糖葫芦一样，将甲板上的海盗，连人带船，一起，钉死在了海面上！
血，像不要钱的红墨水，瞬间染红了龙牙岛前那片黑色的海。
惨叫声，哭喊声，落水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首让唐璞感到无比愉悦的，死亡的乐章。
开胃菜，结束了。
……
“他妈的！！”
“黑鲨”张玄，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他那只独眼里，布满了血丝，和一种不敢置信的，疯狂的怒火。
“那是什么鬼东西？！官府的船？官府什么时候有这种怪物了？！”
他站在“龙牙岛”最高处的瞭望塔上，看着海面上那艘正在大开杀戒的，黑色的巨舰，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抽搐。
他输过。
但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输得如此的，莫名其妙。
他甚至，连对手的脸，都还没看清。
“老大！顶不住了！兄弟们……兄弟们都吓破胆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头目，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慌什么！”“黑鲨”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抽得那头目眼冒金星，“老子纵横东海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就是一艘船快了点，硬了点吗？！”
“传我的令！”他那只独眼里，闪烁着困兽犹斗的，凶狠的，恶毒的光芒，“把岛上所有的‘震天雷’，都给老子搬出来！让所有的船，都给老子散开！从侧翼！用火箭！用火油！给老子烧！老子就不信，它铁打的，还能不怕火？！”
不愧是一代枭雄。
在最初的震惊和混乱之后，“黑鲨”迅速地，组织起了最有效的，也最疯狂的抵抗 。
一时间。
整个龙牙岛，像一头被彻底激怒了的，巨大的刺猬，竖起了它所有的，淬了毒的尖刺。
岛上那些隐藏在礁石后面的，坚固的防御工事里，一门门“黑鲨”花大价钱从西洋人手里弄来的，土制火炮，开始发出沉闷的，愤怒的咆哮。
无数的海盗快船，像一群嗜血的蚊子，从四面八方，悍不畏死地，围了上来。
天空中，下起了“雨”。
不是水。
是箭。
是那种绑着硫磺和火油的，带着长长尾焰的，火箭。
“轰！”
一发炮弹，砸在了“神机舰”的船舷上，炸开一团巨大的水花，木屑横飞。
“轰！轰！轰！”
更多的炮弹，落了下来。
海面上，炮火，火箭，横飞。喊杀声，惨叫声，震天。
整片海域，都像一锅被烧开了的，沸腾的血水。
“神机舰”第一次，遭受了真正意义上的，猛烈的攻击。
唐璞站在船头，岿然不动。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甲板，在剧烈地，震动着。
他能闻到空气中，那股子刺鼻的，硫磺和硝烟的味道。
但他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他知道。
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岛屿的最高处，那个像毒蛇巢穴一样的，“黑鲨”的议事大厅。
然后，他缓缓地，举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