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章
如墨夜色中，簌簌落雨声连绵不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个青衣小厮小跑而来，好几次险些被湿滑的路面绊倒，却全然顾不上。
“二爷！二爷！”他酿跄着冲到秦二爷面前，顾不得行礼，颤抖着声音开口，“门前的百姓越聚越多，恐难以抵御。”
秦二爷猛地站起身，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连忙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直了身子。
他强忍着眩晕开口，“来了多少人？”
小厮哭丧着脸，“好多好多，都…拿着农具，像是随时要砸门。”
秦二爷闭了闭眼，“调集所有能动的人，将所有货架和桌椅都抵到门后，让所有人抄上家伙，守住门户，定不能让他们冲进来！”
他顿了顿才继续吩咐，“若是他们动手伤人，不必有所顾虑，定要还手护自身周全！”
小厮闻言有些犹豫，“二爷，如此行事……”
秦二爷厉声打断，“不必劝我，我秦家素来良善，但也不会任人欺辱，我们不先动手伤人，但若他们先行动手，也不必忍让！快去！”
小厮领命离开，秦二爷再也无力支撑，整个人瘫倒在座椅上。
“二爷，您多饮些热水，暖暖肚子。”蓝衣长随端了一杯热水放在秦二爷面前。
“长福，不必伺候我，你身子也不适，坐下歇着吧。”
长随躬身道谢，但也只坐椅子一角。他自幼时起便跟在秦二爷身侧伺候，两人情分颇深，他也知晓秦二爷的一番好意。
秦二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水，怎料此时胃部倏地一阵翻涌，刚饮的水尽数呕出，呛得他咳嗽起来。
长随忙上前为他拍打后背，“二爷。”
秦二爷强压住咳意，摆手示意他坐下，才艰难地开口询问，“可查出那死狗从何而来？”
“奴才查验过后门，并无撬锁痕迹，倒是外墙的狗洞，草匍匐倒地，像是有人爬过。”
秦二爷拧眉思索，“那狗洞只有极为瘦弱之人方能勉强爬过。”他眼前眸光微闪，想到一人，“陈贵。”
“奴才也怀疑是那陈贵，只有他知晓我们粮行的水井在后院，且那狗洞位置极偏，只有我们粮行的人知晓此事。”
秦二爷还能说什么，总不能怪自己将那陈贵赶走的不是时候。这样狠厉的小人，留在身边也是个大祸害。
那水井里的死狗定是瘟死无疑，他们整个粮行的人都饮了那井水。从昨日晨起便陆续有人上呕下泻。幸好他离开宁州城时，想起云汐说的话，带了些药丸来安晋府。这些药丸分发给众人，才勉强止住众人的下泻。
至于那些想来抢夺粮食的百姓，想来也是那陈贵所为。
秦二爷又端起茶杯饮了一大口，强行忍住呕意咽了下去，“可派人去府衙求救？”
“珲州城四处水患，府衙的人都已出城四散安抚，府衙并无衙役，只有一老翁守门。”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秦二爷长叹一声，目光投向窗外，隐约能听见前院传来的喧嚣之声，“若是实在抵不住，我们便都从后门逃离，人命总是重过天。”
长随欲言又止，声音压低了几分，“二爷，若是扔几袋米出去，可能解此事？”
秦二爷无奈摇头，这念头他先前也曾有过。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受灾百姓众多，粮食太少。即便将粮食全给出去，也如石投大海。
此时秦家粮行外，雨势愈发猖狂，却丝毫阻挡不了愈来愈多的灾民聚过来。
众人站在雨水中长久的等待，被冷冽的寒风吹拂着，再加上雨势的加大，瞬间激得众人不满地嚷嚷起来。
“我们都快饿死了，赚那么多银子，为什么不肯舍些粮食给我们？”
“我们吃的那点粮食对他们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些狼心狗肺的商人怎会有那好心？我刚瞧见有人去了府衙，他们定是在拖延时辰。”
这番话更是激得众人直接动手开始砸门。
陈贵望着眼前混乱的一幕，站在人群后得意地笑着。最后那番火上浇油之言便是出自他口，他就站在此处候着秦家粮行彻底覆灭之时。
隐在不远处房梁之上的墨影，此时眉头紧蹙，就算她上前去阻挡，双拳也终究难敌众手。
眼角无意间瞥到一旁店铺二楼的窗棂开了一条缝隙，有人隐在窗后偷看。
墨影眸光微闪，飞身跃过房梁，直奔那家店铺而去。
那人还未来得及有所应对，墨影已跃至他窗前，他下意识地想要关窗，却被墨影一脚踹了进去。
“大胆贼子竟敢硬闯，你可知这是谁家的铺子？”
墨影也不想与他多说废话，“你们东家是何人？”
那人胸膛挺得老高，恨不得用两个鼻孔对着她，可打着颤的双腿，到底还是出卖了内里的惧怕，“我们可是胡家人！”
墨影皱眉，胡家是安晋府最大的商帮领头人，其族长的嫡长女是镇国公李家长房庶子的妾侍。
这家惹不起。
得出这个推断，墨影头也不回地冲出窗棂，准备去寻其他铺子。
墨影刚冲出窗棂，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几道马儿的嘶鸣声。
本朝有非士人以上不得骑马和坐马车的禁令，这般多的嘶鸣声，马儿数量定是不少。
墨影飞身跃过房梁，想看个究竟。
谁知她刚刚站稳，便听到一声大喝，“何人？”
她下意识的望过去，恰好和东临锐利的目光对上，“司影？”
墨影眼前一亮，飞身落地，“司影参见公子。”
陆宁绍拧眉盯着她，“你怎会来此？她身边可还有人？”
“禀公子，小姐派属下来此打探秦家二老爷的情况，墨槿和司北管事在小姐身侧。”
陆宁绍悬着的心松了松，“此地情况如何？”
“定安河决堤，整个外城已被淹没。城内无一幸免，积水均已过膝。此地知府携府衙众人，随迁移百姓迁至城南凌山寺，守备营的官兵被派往堤口围堵。”
陆宁绍正欲开口，身后却倏地传来一阵嘈杂声，伴随着阵阵叫嚷。
墨影面色一变，急急开口，“公子，是秦家的铺子，灾民要进去抢粮食。”
陆宁绍面色一冽，“速去支援！”
他一个摆手，身后众人随墨影向声音来源处而去。
此时秦家粮行前的众人彻底失去耐心，互相推搡着蜂拥而至。
“快砸！我们进去抢粮食！”
“我们这么多人，官府不敢动我们，法不责众！”
秦二爷站在廊下，眉头紧皱，“让他们自去抢去，我们从后门撤离……”
还未等他话音落下，厚重的门板已在一片叫嚷声中轰然倒地。
紧接着，人们扑向米缸和货架，甚至已有人冲向后院。
本来围在秦二爷身边的长随和小厮瞬间被人群冲散。他险些被人撞倒，手腕猛地被人抓住，拽着他躲到一旁。
“二爷，您先走！”佟掌柜边催促着，边挡到他的前面，想用瘦弱的身体为他挡上片刻。
秦二爷怎忍心让他挡在前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切开口道：“佟老，快，我们一起走！”
没有寻到粮食的人不满地怒斥着，“没有粮食！粮食都去哪里了？”
陈贵悄悄靠近，手指向一旁的秦二爷和佟掌柜，“那是秦家粮行的东家和掌柜，他们定是藏起来不肯给我们救命！”
几个壮汉闻言，直奔秦二爷两人而去，其中一人手中还握着一把生了锈的刀刃。
那拿刀的壮汉一脸愤恨，一把推开挡在秦二爷面前的佟掌柜，刀尖直奔秦二爷胸口而去。
秦二爷试图逃开，却被人群困在中间根本无法躲闪，他面色惨白地盯着那刀尖。
就在那刀尖即将刺向他的胸口时，墨影等人终于赶到。
她面色大变，抬起手臂，飞快射出一枚袖箭。
“噗哧——”一声闷响，袖箭刺穿那壮汉的手腕。
“啊！”那壮汉惨叫出声，五指猛地一送，刀刃从掌心脱落，砸落进积水里。
秦二爷身子一软，险些栽倒，被身旁的佟掌柜扶了一把，勉强站直身体。
躲在人群里的陈贵，面色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