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赴约
出了长乐宫，苍穹湛蓝，白云舒卷，柏柳森森，琼花郁郁。
亓官霂焱站在高阶之上，随从站在他身后低眉俯首，他仰视浩浩天际，这些时日在朝堂的阴郁不驱而散，他忽觉有风吹过，带来飒然凉意，才发觉今日不同以往酷暑炽热。
他一声喟叹：“处暑方过，要入秋了。”
陈安站在他身后接了一句：“是啊，明儿就是乞巧节了呢。”
亓官霂焱陡然转头，犀利地看着陈安，吓得后者舌头发抖，还以为自己不该说这句话。末了，亓官霂焱倏然一笑，带着恍然惊觉的窃喜，对他道：“幸好你提醒了朕。”
帝王龙颜大悦，陈安高高吊起的心总算落下，眼看着陛下大步流星走下台阶，他连忙吩咐众人一起跟上。
至此，莫娴与沈雨柠同晋为正五品嫔位，莫娴迁居永福宫侧殿熙宁殿，沈雨柠迁居承乾宫侧殿飞霞殿。而刘潇儿则由嫔位晋为正四品荣华，仍居懿喜宫拂云殿。
莫沈二人成为采选以来晋位最快的嫔妃，一时间后宫议论纷纷……
翌日，未央宫内。
梳月、酒儿皆在殿内侍奉虞妆暖用午膳，后者拿玉箸扒拉着菜品，兴致缺缺。
袖衿走进来：“娘娘，陈公公来了。”
随后陈安进来，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个礼，起身后满面春风地道：“皇后娘娘，陛下约您今日酉时到醉心湖一聚。”
虞妆暖按下心绪：“不知陛下相约，有何要事，本宫也好提前做准备。”
“娘娘什么也不用准备，只要人去了就行了。”
陈安离去，走的时候嘴边带着明显的笑意，虞妆暖看不明白，陈安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平时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漏，稳重为上，今日不知为何喜形于色，但她知道，今天……是乞巧节。
过了午后，梳月、酒儿与袖衿三人便围着她团团转，又是香汤沐浴，又是对镜梳妆，还要挑拣衣裳、首饰、妆面花样，虞妆暖或有意或无意，由着她们摆弄。
最后酒儿一击掌，激动地说一句“成啦！”
虞妆暖看着镜中自己，嘴角抽搐，她素来饰面以清淡，今日这艳丽浓妆，险些叫她认不出自己，镜中的她口脂嫣红，眼梢稍稍吊起，双目流转而顾盼生姿，多了几分风情韵味。
她挑眉，反而显出几分媚态，“不甚端庄啊……”
梳月很不给面子的驳回她的话：“端庄是给其他人看的，您在陛下面前要什么端庄啊。”
袖衿同样劝解，“非要与常日不同，才令人耳目一新啊。”
“好吧。”虞妆暖起身准备赴约。
梳月拦住她：“我的好娘娘，难得陛下主动邀您见面，您可别再给陛下甩脸子了。”
虞妆暖不以为意，从梳月手中扯出自己被拽着的衣裳，语调上扬：“本宫连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都管不了，哪敢给陛下甩脸子呀。”
她身后三人无奈对视。
眼见着她终于着云锦华裳走出殿门，一个不留神，却踢到了殿门口摆放的花盆，玉履瞬间多了块泥渍。
“天呐！”酒儿惊呼，梳月忙拿绣帕去擦，可惜效果微乎其微。连一向稳重的袖衿也焦灼起来。
眼看时间来不及了，虞妆暖提起颇长的裙摆盖了盖，正好盖住鞋上的污渍，“这不就行了？”她安慰比她还紧张的众人，迤迤然离去。
其实上次在未央宫不欢而散，亓官霂焱怒冲冲离去，虞妆暖并没有表面装得那么淡定，她害怕他真的再也不理会自己，更害怕他迁怒虞家，一直在想要不要去向他低头认错，没想到他在乞巧节这天主动邀约，这微妙的让步让她内心雀跃不已。
醉心湖是太液池的一部分，位于太液池的西南部，因为离皇宫中心较远，所以平日去的人并不多。
此时日暮低垂，云蒸霞蔚，天幕好像一个硕大的琉璃盏，将流光照到地面上来。微风熏熏，偶有云鹤掠过水面，鸣于九皋，在湖水上留下泛泛涟漪。
一路上绿树红花，携香倚翠，虞妆暖很久没有脚步这么轻快过，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娇小姐踏着彩云余晖赴情人的约，如同一只轻灵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向属于自己的巢穴。
这一刻，她忽视了高墙重檐的压迫，忘记了繁缛礼节的束缚，只想飞得快一些……
那以后的很多年，她都无比怀念着今天，怀念那个步履轻盈，能天真的抛却所有烦恼的自己……
在宫人的带领下，她穿过一条两旁栽满翠竹的蜿蜒小路，来到栽种着大片莲花的水域前，正是‘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水边泊着一叶扁舟，隐约看见船那头有一人手持木楫伫立。
虞妆暖略一思量，提裙踏上船，等了许久，船那头的人却纹丝不动，她弓着身子进入船篷，想一探究竟，走到一半又退了回去。
原是某人故意扮作船夫捉弄她，她自然不能任由他捉弄。
于是她在船的彼端安然坐下，对另一头说道：“船家，请开船吧，再不开船我要迟到了。”
船那头传来令她耳熟的声音：“不知这位贵人要去往何处，赴何人的约？”
虞妆暖对答如流，带些俏皮：“去往莲花深处，赴另一位贵人的约。”
那头又问：“今日是乞巧节，对方可是姑娘的心上人啊？”
她故意反过来捉弄他：“不是。”
“不是？”那头带着三分惊七分怒，虞妆暖感觉船身都晃了晃。
她忙用手抓住船沿，抓住他话中的漏洞答非所问：“我已盘发作妇人，不是船家口中的姑娘。”
船那头安静片刻，虞妆暖似乎看到了某人在那头无声浅笑的样子。
随后，他支起船桨驶向莲花深处。
行过处，虞妆暖随手摘取一朵粉芙蕖，置于鼻边清嗅，淡香宜人，沁人心脾，抬头是湛蓝苍穹，身旁是碧波微漾，只载了两个人的小船慢悠悠的前行，眼看残阳渐渐沉进水里，时间变得悠远而漫长。
天光渐暗，她看着船那头摆动船桨的剪影，嘴边含笑，突然冒出一句“偷得浮生半日闲……”
亓官霂焱没有听清，询问她：“什么？”
“没什么。”她道。
小舟渐至湖心，远离喧嚣。他放下船桨，弓着腰穿过船篷走到她这边来，唯一的光线被他遮住，迫近的除了他好像还有内心深处封锁的什么。
虞妆暖安然坐在那里，等着他上前来，由远及近的，跨越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离她还有两步的时候，他朝她扔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在她身边坐下。虞妆暖拿起来一看，是个莲蓬。
这是做什么？虞妆暖疑惑。亓官霂焱看她不动，问道：“怎么不剥啊？”
她实诚回答：“不饿。”
他颇有些气急败坏：“让你剥给朕吃的好么！划了那么久的船，剥个莲蓬不过分吧。”
虞妆暖偷偷撇嘴，替他剥起莲蓬。
亓官霂焱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训道：“不要不服气，上次的事朕还没原谅你呢。”
他一脸傲娇，满脸写着四个大字：快来哄我。
虞妆暖一边费劲剥着莲蓬，一边心疼她刚染的蔻丹指，嘴上讨饶：“有劳陛下，如此良辰美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