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皇家冬狩
皇家狩猎,排场自然要大。
朝堂上这些老臣,个个忙得头晕眼花,上奏的折子都少了不少。
司岱舟乐得见此,每日余下时间一多,他便思索着要不要出宫,以宋黛的面目同裴承槿见上一面,好消除对方的顾虑。
这几日,他总感觉裴承槿有些异样。
虽并无确切缘由,但他总能在无意之中发现,这双凤眼深处似乎翻涌着别样情绪。
“裴厂督,这几日跟着朕,可有收获?”
司岱舟随便找了个由头,开了口。
裴承槿猛地被点了名字,长眉微蹙,随即迅速松开。
“陛下宵衣旰食,励精图治,实乃我天晟之福!”
这些满是花样的称赞,司岱舟已然是听得多了。他掀起眼皮,见裴承槿站位稍远,又是垂首躬身,看不见神情。
“朕还未曾问过,太后那边,如何了?”
尔朱氏死于太后之手,而失去母妃的司岱舟,则是被先皇的一纸诏书发配边州。
司岱舟虽未必知晓母妃的死亡真相,但毫无势力的弱小皇子,于深宫之中,怕也是苦日难熬。
想来,司岱舟忌惮太后势力,猜忌自己会暗中同太后合谋,尚在情理之中。
裴承槿将视线落地,帷幔摇曳间,似乎心绪更沉了几分。
裴承槿收了心思,顺着司岱舟的发问开口道:“陛下英明神武。先前陛下所言,正是太后所问!”
“奴才按照陛下的吩咐,回了太后。想来,若是太后有所反应,也该是这几日的事情。眼下,陛下只需盯紧慈宁宫的动静。”
不用裴承槿提醒,司岱舟早已派人暗中监视于太后。一举一动,尽在掌握。
慈宁宫送出的信件,他未出手阻拦,仅是派人盯紧了去向。
裴承槿一番回答滴水不漏,司岱舟听不出任何端倪。
“过几日,是皇家冬狩。裴厂督还需亲自,陪在朕的身边。”
熏香缭绕在半空,细烟拉出浓淡有别的曲线,缓慢上升,再归于沉寂。
皇家狩猎,是向天下万民展示皇权的戏台。应邀参与者,向来是宗室成员、后宫女眷,及武官将领、文官重臣。
皇帝要求裴承槿随行,应是为了监视百官,提防刺杀,并彰显皇权威慑。
裴承槿心下了然。
“奴才已将东厂番子派往狩猎地,负责为陛下摸清威胁。冬狩当日,也会有番子混在仪仗和军队中,确保陛下可高枕无忧!”
司岱舟倒是未曾意料到,裴承槿已将事情办得如此周全。
“裴厂督真是心思细腻,朕的安危,还要尽数仰仗裴厂督啊!”
这话说得又像是讽刺,裴承槿并无反应,只是中规中矩地应道:“理应为陛下分忧!”
裴承槿直觉,潜在暗处的人已准备多时。
从此人收买相府女奴开始,大网已撒。
夺走寒鳞草,制作出嗜血怪人,再到利用怪人杀人灭口,可谓费尽心机。
牵扯相府,又握着太后毒杀先皇妃嫔的书信,只能是深谙朝堂秘闻的权贵之家。
于他而言,皇家冬狩,百官汇聚,岂不是天赐良机。
若是想要查明动机,裴承槿必不可放过此次狩猎。当布下天罗地网,请君入瓮。
转眼便到了冬狩这日,天高风急,万里无云,是个适宜出行的好天气。
帝王出行,车驾次第,各有其序。甲盾卫士,阵列严密。
旌旗遮天蔽日,翻动不止。鼓乐喧天,浩浩荡荡,似有奔腾之势。
金乌自东山而生,此时朱辉散射,落于盾甲之上,光芒刺目。
司岱舟一身戎装,甲胄鲜艳夺目,金银饰片上满是繁复龙纹。他端坐于马背之上,身边是寸步不离的数十名黑甲卫。
稍稍偏头,司岱舟见裴承槿身着绯服。云锦熠熠生辉,四爪蟒气势磅礴,游走于肩。
而蟒袍之内,深色交领衬得裴承槿肤色更白。三山帽通体玄色,金边镶嵌。
好一个玉面郎君。
裴承槿长眉斜飞,凤眼狭长,内勾外翘。薄唇血色较淡,微微抿起,面上还带着几分凝重。
再往下看,在裴承槿的左侧腰间,还悬挂着一把绣春刀。
裴承槿本注意着各方队伍中的番子情况,却正对上皇帝的视线。
压下眼帘,裴承槿垂首,向司岱舟的方向拱手行礼。
身侧的绣春刀,并不是他的常佩武器。更趁手的,是他带下山的那一柄长剑,霜华。
绣春刀刀柄由花梨木所制,再缠金丝。护手以鎏金工艺雕出了瑞兽图案,刀鞘则包裹鲛鱼皮。
整把长刀,极尽奢华。早已超出了武器范畴,更像是在彰显权柄。
抬眼时,裴承槿见皇帝已背过身去。那一身帝王甲胄,在光下璀璨夺目,刺得他瞳孔微缩。
皇帝的心思总是难猜,裴承槿索性就不猜了。
观猎台早已建好。
司岱舟正端坐在中央最高处,身侧是掌扇的仪仗侍立左右。几名贴身黑甲卫则环绕御座,将司岱舟包围于核心。
裴承槿站在几步开外,他扫了一眼目光如炬的黑甲卫,又看向了坐在司岱舟右侧的太后。
照例而言,皇帝的左右两侧应为皇子、亲王等皇室宗亲,以及后宫嫔妃,公主郡主。
现实却并非如此。这偌大观猎台,只坐了针锋相对的皇帝和太后二人。
司岱舟不曾立后,也没有妃嫔,更别说皇子公主。
而那些皇室宗亲,似乎早对皇帝和太后的隔阂了如指掌,早早上奏请求披挂上阵,猎杀野兽。
都是些极有眼力见的。
太后一身吉服,团龙纹样繁复无双,金冠珍珠尊贵无比。
她面带微笑,服饰虽庄重华丽,却有不容置疑的威严之感。
司岱舟起身,同太后行了个简单的礼。
二人相视,稍稍垂首,而后各自落座。
裴承槿看得清楚,太后这一张精雕细琢的面具之下,是无法遮掩的厌恶之情。
想来,太后认为,是司岱舟的母妃尔朱氏杀死了自己腹中的第二子。她又疑心,司岱舟为了争夺皇位,而暗中对先太子司禾煦下手。
忍辱负重多年,太后是否会为了两个皇子,将表面的平和彻底撕破?
裴承槿眼睑微动。
文武百官按照品级分列左右,参与围猎的贵族子弟则按预定阵型,围成了猎圈。
裴承槿将目光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圈,人群三三两两,或是交谈,或是调笑,并无异样。
“端王殿下,不是最爱饮酒作诗,怎的也来围猎了?”
说话的正是定国公世子,薛懿宣。
少年不过刚刚及冠,脸上稚气未脱,说话也自带三分傲气。
端王司翰玥,为先皇第九子。先皇在时,已将司翰玥赐封为端王,授予王府,居于皇都。
司翰玥扫了一眼薛懿宣手边的长刀,悠然道:”此刀做工精美,刀身较长。想来,应该不是世子殿下的物件吧。”
薛懿宣并未听出端王话外的嘲讽之意。
“这可是父亲的宝刀!本世子特意叫人取来,就是为了在冬狩猎宴上,猎得猛兽!”
端王闻言,轻轻一笑,上翘的眼角细细长长。正与他眼中的讥讽,相得益彰。
“那世子殿下可得小心,别拔刀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