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 26

妈妈不是不能离婚，而是不想离婚。

——《安宁日记》

“而且，”杨梦茹又补了一句，声音很轻：“他是看着暴力，但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伤到过我。”

说着，她叹了口气，红着眼圈，似乎是想向许安宁解释：“他从小家庭就是这个鬼样子。你看奶奶就知道，爷爷的脾气更暴躁，从小就用棍棒狠狠打他。有一次，还当着他同学的面，直接扇他巴掌……”

她似是有些说不下去了，于是偏过头，抹了一把泪，待神色渐渐平宁过来，才侧身对着许安宁道：“他其实心地是善良的，只是因为从小的经历，常常没有耐心，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在外地的时候，他也常常念叨你，怕你因为家庭而自卑……”

最后的最后，杨梦茹说：“安宁，他是爱你的。”

“他今年也有四十岁了，你马上也要成年了，可不可以放下过去的那些事情？”

许安宁沉默。

她看着杨梦茹，瞳孔幽暗无光，在心里漠然地想着：

所以呢？他很可怜，而且他是真心实意地爱着我，所以我就该原谅他吗？原谅他带来的所有伤害，然后假装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亲密地唤他一声“爸爸”？

一时间，她忽然觉得世界荒谬至极。

这么多年了，恐惧，自卑，痛苦，怨恨……

她无时无刻不在这些负面情绪中挣扎着，矛盾着。终于有一天，她鼓起勇气，选择相信一个看起来能独当一面的女人。她向她倾诉，并希望她能带她逃离这一切。

然而，这个女人并没能理解她。

许安宁终于明白——妈妈不是不能离婚，而是不想离婚。

无论她嘴上说了多少有关婚姻与爱情的真相，她的心底却始终无法割舍掉那个男人。

许安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住了心神。她看着杨梦茹的眼睛，轻轻道：“妈，你不是不能离婚，而是不想离婚。你还爱他。”

杨梦茹呆住了。然后，她看着自己的女儿，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问了她一个问题：

“妈，你希望你的女儿——”

“你希望我将来嫁给一个暴力的人吗？你希望我未来也承受你现在所遭受的一切吗？”

“你一定不希望，”许安宁笃定地说道：“所以我不会原谅他。他也不值得被原谅。”

自从那次和杨梦茹谈话过后，她和杨梦茹的关系更加僵化了。许天大概也察觉到了，或许是这次报警的事让他长了记性，他的坏脾气收敛了很多，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提许安宁那糟糕的期末成绩。

偶尔，许天也会下意识想找些话题，缓解与许安宁之间的父女关系。但许安宁总是冷脸以对，态度敷衍至极。许天自觉尴尬，便也不再没事找事了。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很难说，她是不是刻意而为之的。

新年之夜，灯火通明，烟花满天，爆竹惊响。

灰旧的手机屏幕，一闪一灭。最后一次闪亮的时候，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为——0：00。

仿佛是刻意掐着点，她慢慢走近窗前，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数字，拨打了那人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喂？安宁，是你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间响起，许安宁竟有些想落泪的冲动。

“嗯，是我，”她的目光透过窗棂，看向绽放于天际的绚烂烟火，声音无限留恋，又无限怅惘：

“温老师，新年快乐，祝你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电话那头的温初白显然是有些怔忪。半晌才反应过来，温声回道：

“新年快乐。”

电话很快便挂断了。是许安宁先挂的。

烟火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