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各取所需
“抱歉，我来晚了。”
浮微将沾着雨珠的伞放到雅间门口处，抖了抖衣上雨水之后才踏进雅间。
“无妨，浮微公子请坐。”
浮微走进雅间，一桌美酒佳肴琳琅满目，看的人眼花缭乱；大鱼大肉香气扑鼻，激得他口干舌燥。他移开目光，望向座上的沈汐鸢。
座上的人没有刻意勾起嘴角，眉目间却透着淡淡的笑，仿佛还是传闻中那位温婉恭顺的沈家大小姐。
好像分毫未改，却又仿佛天翻地覆。
浮微垂眸，不禁想起初见时远远望着她的那一眼。明媚耀眼的烈日之下，她面色有些许惨白，但眉目间的坚定硬气却分外刺眼。她独自一人站在沈家一圈人对面，如同一座风雨不惊的孤山。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挺直腰杆傲气如山。那时沈汐鸢正与沈大人对峙，誓与沈家断绝关系。她态度决绝，傲然挺立，竟令一贯情绪不外露的沈大人都忍不住攥紧拳头破口大骂。
那是浮微第一次到府上拜访中书侍郎沈大人，还如愿入了他的眼成了沈府门客。那日他站在沈府的池塘边，远远望着沈汐鸢与沈家决裂。
今日他却是她的座上客，当真是造化弄人，令人措手不及。
“沈姑娘邀我，不只是为了请我吃饭吧？”
“沈……你知道我的身份？”
“在沈府时远远见过沈姑娘。”
远远见过……那也难怪沈汐鸢没有印象。
浮微与沈府那些门客不同，他未来可是青云直上，官途坦荡。重生后，沈汐鸢便早有笼络他的想法。若是在沈府正面碰到过，沈汐鸢不该不记得。
沈汐鸢从酒盘上端起一杯斟满的酒，放在浮微手边。稳稳当当，杯中的酒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浮微公子才智过人，不妨猜一猜今日我邀你前来，所图为何？”
浮微端起酒盏，却不急着喝，望着杯中的酒愣神片刻。忽而，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的一饮而尽。
“恕我斗胆揣测，沈姑娘今日宴请在下，是为了沈大人？”
沈汐鸢的目光一直落在浮微的脸上。这张脸无疑是好看的，苍白的脸色染着染着一种破碎的阴郁，却又兼着一股永不低头的傲气。她盯着他，倒不是色迷心窍，而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
可那双像是烟雨笼罩的眸子却无懈可击，不露半点情绪。
他既知她的用意，那到底是何种态度？她可以看门见山点出用意吗？
一番权衡之后，沈汐鸢直言心声：“是为了沈荣望，为了……毁了沈荣望。”
隔着新仇旧恨，脱口而出时看似轻飘飘地几字却又唤起心底的恨意。她的骨血之中燃着熊熊大火，任凭窗外大雨滂沱也难以浇灭，任凭前路艰险也无法动摇。
“沈姑娘就不怕我前脚听了这话，后脚就到沈府告状？毕竟……现在我还是沈府的门客，且正需一个表现机会来博得沈大人瞩目。”
没有斩钉截铁拒绝，足以证明此事有商量的余地。
沈汐鸢底气十足道：“浮微公子母亲重病，又被困在向府难以脱身，是吧？我可以帮你。”
浮微的从容淡定一点点被剥去，神色多了几分凝重，望向沈汐鸢的眼睛里添了十二分的郑重。
沈汐鸢继续说道：“你想通过为沈荣望谋事来摆脱当下的困境。可如今你在沈府不过一个普通门客，连沈荣望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得他器重。浮微公子一身才能自然会有被重用之时，只是令堂的病实在不能再拖了。”
“浮微，不如与我结盟吧。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浮微犹豫了。
“你别不信，我很有钱的。而且，我还能帮你娘摆脱奴籍，为你们找一处安身之地。”
沉寂良久之后，浮微终于松口：“沈姑娘的条件很难让人拒绝……可我想先听听，沈姑娘你需要我做的事。”
浮微的反应在沈汐鸢意料之中。他有自己的原则，即便身陷囹圄，依然本心不改。前世他官拜户部尚书，一些小事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遇到大事从不徇私，一向秉公执法，以江山社稷为先。
上一世没有沈汐鸢搅和，他是一步一步成为沈荣望的心腹，之后沈荣望便对他多有照拂。他坐上高位之后，虽与沈荣望阵营不同，但感念照拂之恩，对沈荣望之过，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是助纣为虐，但他的重情重义可见一斑。
至于后来沈荣望罪行被揭发之后两人关系如何，沈汐鸢便不知道了，毕竟那时她已步于九泉之下。
“我要你为我所用，继续留在沈府做我的眼线。平日里你一切照常即可，若有事我自会暗中找你。”
不出沈汐鸢所料，她说完任务，浮微思量片刻便点头了。
“你放心，令堂的事，这两日我便可解决。我在城西有一座宅子，届时你和她便可一起住进去。放心，我会谨慎行事不会叫沈荣望起疑心的。”
“那便……多谢沈姑娘。”
浮微又喝了一杯酒。
沈汐鸢也喝了一杯：“不必谢我，你我各取所需罢了。”
“沈姑娘，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若你想要眼线，沈府门客众多，并不是非我不可……为什么选我？”
“自然是因为浮微公子足智多谋。”
酒气之下，沈汐鸢想起前世，不由地便多说了几句。
“你是蛰伏的鲲鹏，有朝一日终将翱翔九天之上。”
“是吗？”浮微仰头喝了一口酒。
他不知道眼前这位瘦弱的女子如何笃定他的将来，可她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坚定不移，仿佛她亲眼见证过。
他是要往上爬的。毛遂自荐成为沈荣望的门客不过是权宜之计，他终有一日要入朝堂，踏过众人仰望的宫门，吹一吹宫城的风，一睹宣政殿的风华。
浮微自幼在嘲讽与冷眼之下长大，母亲与他受尽白眼，却不得不将那些屈辱咬碎了咽下。只因他……无权无势。即便他是向寅山之子，向寅山不认，他便是奴仆。那层身份反而给他与母亲带来更大的麻烦，向府的下人捧高踩低欺凌成性。
他发过誓的，总有一日要站起来，要直起腰走出向府，要站在一个众人仰望的位置。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全然相信沈汐鸢。但当下他最挂念的是娘的病。既然她能解他燃眉之急，他愿意赌一赌。
*
谈好各方面细节，浮微便离开酒楼的雅间，回向府照顾重病的母亲了。
沈汐鸢却不急着走。
雅间的东边，有一扇木门，推开木门便是一方小小的平台。此处适合吹吹风，散散酒气。
站在台上往下看，周围街市的全貌便尽收眼底。
若是晴天白昼，一览熙熙攘攘的街市也是乐事一桩。
只是不巧，黄昏时分，天色晦暗，狂风骤雨雷鸣不绝。
沈汐鸢站在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