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应怀何心
即便刨去真假难辨的罗刹堂总舵位置不论，豫西至陇南也接近千里。应无赦若是未撒谎……
“靠骑马。罗刹堂有马，能抢了应急。出来后再找机会换马，就能免去被追踪。”
宁不救捏紧火折子，问得更清楚了些：“从罗刹堂到陇南，再从陇南到豫西，这中间要换几匹马？”
应无赦微怔，“要看用的时间与所用马匹。”
“应老板不是才走过此路吗？”宁不救淡声问，却见对方只多出几分困惑，依旧不曾设防。
“我……才走过吗？”
宁不救听出些许眉目，缓和语气：“你来寻医之前，并未亲自安置那些朋友？”
“是。我们分开走的。”应无赦和盘托出，“缓解毒发的办法有时限，我以为神医还在青州府附近，便与他们约定分开走。没想到才至豫州，就看见了神医。”
宁不救理顺前因后果，如此一切便说得通。也是，应无赦叛逃罗刹堂的时间与她开始调查的时间相近，并不存在什么联系。即便真有人想蓄意接近，也没必要假扮成应无赦。
容易被戳穿不说，还容易引来额外的杀身之祸。
最重要的，以他的身份求医问药，太易失败。
见宁不救沉默，应无赦渐渐回过味儿：“神医问这些，是怀疑罗刹堂追过来了吗？”
“……”宁不救有一瞬以为应无赦是故意如此说话来让此事揭过，但对方好像完全没想这么深。
“你是最了解罗刹堂的人，你觉得那些人会设计一个如此复杂的局来对付人吗？”
应无赦顿了顿，“不会。”
“所以与你无关。”宁不救举起火折子接着照路，既然身边这个是真心求医之人，那暂时可以信任，“放心吧。若他们真想干点什么，也得等你找到大夫的事情传回去，然后还得再考虑考虑我是不是值得让他们再多派几个人过来。若内部一合计觉得我根本救不了，谁在乎我啊。”
应无赦跟在宁不救后头，听见末了这句想说他信神医，话到嘴边却又看着她的背影咽了回去，改作他言：“神医尽力就好，生死有命……”
“说什么丧气话呢。”宁不救打断他，“神医神医，没点跟阎王抢命的本事，怎么叫神医？”
“放心吧。罗刹堂又不是真阎王，哪有这么可怕。”
应无赦“嗯”了一声，宁不救见他重拾治病信心便没再管，加快步伐往北山村赶。
村子里一片漆黑，好在路不绕，很快就找到村长家。
他家未关院门，两人光明正大走进去，熟门熟路地摸到安置王大顺的那间屋子前，轻叩了两下门板。
“刘大哥？我——”
门吱呀一声打开，宁不救对上村长隐忍神情，只给予了一点他老人家竟还未入睡的讶然。
“村长也在，那正好，免去专程去叫您了。我有办法救人，您让不让救？”
村长还未应话，同在屋中守着的三人已目光炯炯地看过来，分明瞧的是宁不救，却让他浑身刺挠得厉害，提了好几次气都没办法讲出拒绝的话，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一错再错。
“石头，点上灯。”
灯盏被小心翼翼挪到床头，宁不救坐到刘三让出的床边位置上，托起王大顺的手腕给人号脉。
胡六子见状一讶，“啊？您是大夫啊。”
站他旁边的石头给了他一肘子，胡六子哎呦一声伸手去捂，“石头哥你——”
石头一把揽住他，捂着胡六子的嘴让他别说了。这傻孩子，现在是能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宁不救没在意，难听好听的话她都听过，有争论的功夫都够她再炮制些药材，而这小子话里的意思也不是质疑，只是单纯没想到，更没必要计较。
“阿无，看看他腿上的毒素位置有变化吗？”宁不救差使起人来愈发顺口，应无赦虽然对要拐弯想的事情不擅长，但记性与目力都无问题，很快报出结论，“上移了一寸。”
宁不救点点头，拿捏着世外高人的淡然之风，轻松道：“那三针就够了。”
胡六子瞪大眼，石头加重捂嘴力道，宁不救掏出针包，刘三问她要不要热水。
“弄点热粥吧，人醒了得吃东西。”
刘三应声出去，顺道拉走了石头和胡六子，独留村长仍在原地杵着，紧紧盯着宁不救的动作。
宁不救没看他，又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木塞把针浸入瓶中，一边瞧着针身变化，一边同村长搭话：“您别紧张，我这医术师从高人，三针下去定让人醒。”
村长并未因此变得高兴，只顽强捍卫着自己最后这点能保持沉默的机会，但当看见那三根变了颜色的针身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毒不是你下的吧？”
宁不救把木塞塞回去，“村长这说的什么话，我要是想给人下毒，定会选个噬骨蚀心、穿肠烂肚的剧毒之药，不然下毒有什么意义？”
“你！”村长完全没想过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有点怀疑她这真能是解风涯的后人？
“怎么能有这么毒的念头……”
宁不救指了指王大顺胸膛，让应无赦搭把手把人上衣拉开，回话道：“我都要给人下毒药了，难道不是恨毒了那人？不想着让他生不如死，还要让他死个痛快？我这是恨，还是不恨？”
村长一时被问住，彻底被宁不救带偏。一方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一方面又觉得杀心太重不是好事，想着劝解一二：“医、医者仁心……”
“医术不过一种本领。”宁不救开始下针，“世间本领何其多，在其位时问其心守其志即可，没得带到别处。若您觉得医者不能恨，就把我当人看。对人，有仁心的是好人，没那么仁的，也犯不上被千夫所指吧？”
第三针落下，宁不救收手抱臂，轻快道：“行了，三针扎完，让我们静等半柱香。”
未听得村长应声，宁不救将视线从王大顺身上收回，移到村长身上。眼见这么大年纪一人这会儿听她所言听得都有些哆嗦，她还是决定为着线索敬上一敬，“他为何中毒，我的确不清楚。若非村长先提及我是齐地之人，我也不会想到您有可能认识解风涯。毕竟平白无故的，谁管我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