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圣马洛
多佛尔港的白色悬崖在晨雾中渐渐模糊,如同褪色的水彩画。
巨大的明轮渡轮"海峡女王号"拉响低沉汽笛,缓缓驶离码头,犁开英吉利海峡灰绿色的波涛。
凌清沅站在上层甲板的栏杆旁,海风强劲,吹起她深灰色旅行斗篷的下摆,带着咸涩海水与隐约的煤烟气息。
她微微眯起眼,望着逐渐远去的英国海岸线,那片承载着无数秘密与争斗的土地暂时被抛在身后,而前方,是充满未知的法兰西。
夏洛克·福尔摩斯在稍远处的甲板上,正全神贯注地对付,一台看起来颇为古旧的黄铜便携式六分仪。
他时而抬头眯眼观测穿透云层的微弱日光,时而低头在随身携带的皮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角度和数据,完全沉浸在他的"天文学者"角色中,对周围乘客投来的好奇目光浑然不觉。
他那皱巴巴的旅行装和专注得近乎古怪的举止,倒也符合一个痴迷学术的教授形象。
数小时的航程在单调的海浪声与轮机轰鸣中度过。
当法兰西灰蓝色的海岸线在天际线上逐渐清晰、拉长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圣马洛那座标志性的、由花岗岩垒成的坚固城堡要塞——"民族堡"。
它如同一个巨大的史前贝壳,顽强地匍匐在与大陆仅由一道狭长堤坝"大堤"连接的岛屿上,沉默地见证着几个世纪以来的潮起潮落。
港口内,各式船只的桅杆密集如林,随着海峡特有的、幅度巨大的潮水轻轻摇晃。
渡轮缓缓靠岸。
码头上,会议组织方派来的接待人员早已在此等候。
一位自称是杜兰德博士助理的年轻男子——让-皮埃尔·勒菲弗先生,举止得体地迎上前来。
他约莫三十岁,有着布列塔尼人常见的深色头发和瘦削身材,眼神敏锐,说话带着柔和的法语口音。
"埃塞克斯公爵阁下,福尔摩斯先生,欢迎来到圣马洛。"他优雅地行礼,"杜兰德博士正在主持一个重要的会议预备会,他深感抱歉无法亲自迎接,特委托我为您安排一切,务必使您在圣马洛的行程舒适愉快。"
前往下榻旅馆的马车沿着蜿蜒的海岸道路行驶。
凌清沅透过车窗仔细观察着这座著名的海港城市,圣马洛的潮汐落差之大令人惊叹,此时正值退潮,大片的海滩、礁石和防波堤基础裸露在外,港口的一些小船甚至微微倾斜,坐落在湿润的泥滩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藻和贝类的气息。
勒菲弗先生注意到她的目光,微笑着解释道:"公爵阁下,我们圣马洛的潮汐是全欧洲最显著的之一,潮差最高可达十三米以上,每日水位变化犹如呼吸,尤其是月亮湾那片区域,地形更为奇特,有些古老的岩洞和通道,只有在每月最低潮的那几个小时内才会露出入口,平日里则完全被海水吞没。"
他们下榻的"海鸥旅店"位于圣马洛古城墙内,是一栋有着厚实花岗岩墙壁、低矮橡木横梁和细小窗口的典型布列塔尼风格建筑。
推开房间的窗户,咸腥的海风立刻涌入,伴随着下方海浪持续拍打古老城墙根基发出的低沉轰鸣声,仿佛整座城市都在随着潮汐脉动。
安顿下来后,凌清沅借口需要呼吸新鲜空气、领略古城风貌,带着沃森女士登上了环绕古城的步道。
居高临下,她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港口布局,目光尤其仔细地扫过那些悬挂着"洛林十字航运"公司旗帜的泊位、仓库以及办公小楼,默默记下其位置和进出路径。
傍晚时分,会议的欢迎酒会在位于古城中心的"海洋博物馆"古老的石砌大厅里举行。
高大的拱形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鲸鱼骨和古老的船模,墙壁上镶嵌着描绘航海历史的油画。
烛台与新型的煤气灯交织出温暖而略显摇曳的光晕,来自欧洲各国的学者、当地官员、贵族以及船运商人齐聚一堂,衣香鬓影,法语、英语、德语的交谈声嗡嗡作响。
杜兰德博士终于现身,一位身材高瘦、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的老者,他戴着精致的金丝边眼镜,言谈举止间透着学术权威的威严与法兰西绅士的优雅。
热情地欢迎了凌清沅,对一位英国女公爵如此关注科学事业表示高度赞赏,并简要介绍了会议的主要议题。
"子午线的精确测量与历史变迁,"杜兰德博士在简短的致辞中说道,他的声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宾客,似乎在凌清沅身上停留了意味深长的一瞬。
"这不仅是一个关乎天文、地理、航海技术的纯粹科学问题,更深深地交织着国家尊严、历史传承以及对世界秩序的理解,可惜,在当今这个浮躁的时代,真正理解其背后深远意义的人,恐怕是越来越少了。"他的话语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酒会中,凌清沅端着酒杯,看似随意地与几位法国学者、当地官员交谈,称赞着圣马洛的历史与风光,实则敏锐地收集着每一丝可能有用的信息。
她注意到,勒菲弗先生虽然表面上是杜兰德的助理,忙碌地周旋于宾客之间,但与几位看似是船运公司经理或货主模样的人,有过数次短暂但显得颇为熟稔、甚至有些隐蔽的接触。
夏洛克·福尔摩斯则充分发挥了他"古怪学者"的角色,成功地"缠"上了一位来自莱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