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
冲突是难以避免的,但有没有必要解决,是另一件事。
在这件事上,同母亲的矛盾,方恺选择了忽视,因为没有重要到他花时间去解决,优先级不高。
她的电话,他不接。她要求见他,他用忙碌回绝了。避而不见,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的确是忙,但他也知道,他不想面对这样的冲突。
是自家的会所,哪里能密不透风,她这特地来等他,势必要见到他。
公私分明是个荒谬的要求,越往高处走,个人喜恶越为隐秘,分量也越重。
方恺没觉得他的母亲公私不分,只是理由听着有些残忍,是她没有了反对的筹码。现在唯一能有权力喊停的,是方建伟。
他绝无可能主动停下,即使是方建伟要求停止,他都不会妥协。他认为这件事是必要的,那就没有理由不做。
在这个时间节点,如果这件事做不成,那今后就要花更大的成本和代价,结果也可能不尽如人意。
不知他的母亲是否知道,去跟方建伟谈判,都要比跟自己谈有结果的概率更大些;以及她是否考虑过,如果他就此停下,在公司里,他又该以何种身份自居?
当然,处理这种矛盾在他的职责范围内。
对方情绪的宣泄是意料之中的,方恺没有为自己解释,更没有同她详细阐述这件事的必要性。能够让人屈服的,是利益与权力。
然而他的情绪控制能力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强大,方恺无法不生出“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的大儿子发脾气”的念头,看着母亲那张盛怒的脸,眼神中,到底是不认同,还是对他的恨意。
不知哪根神经被牵动,方恺不想再听下去。于是,他很平静地跟母亲说,在这件事里,你没有讲话的资格。
那一个巴掌落下的时候,他内心做着补充说明,是字面意思的没有资格,没有别的含义。
只是他没想到,门被打开,他最不堪的一面,被她看到了。她的面容依旧镇定,可那更像是吓傻了。
那一瞬,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后知后觉地听到呵斥声时,她已经退了出去。
人皆有羞耻心,更愿以光鲜示人,而非充满屈辱感的时刻。可是,门再次关起时,他内心闪过一丝失望。
就像很多年前,门关上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都忘了如何收场,母亲离开后,方恺坐在了旁边沙发上,等情绪平复后再出门。
他太知道如何解决情绪了,这都算不上是问题,小事而已。不论何种境遇,他早已习惯独自解决一切问题。
然而他心中的失落感没有消失,情绪越发稳定时,难以言喻的失望越发浓重。
心中的那一点喜欢,就像个笑话。
他对自己失望,也对她失望,即使她没有任何责任承担这种不必要的失望。
而那一点的喜欢,也不算什么,可以收回,也可以随风而去,逐渐淡忘。
当方恺心中做下决定之时,门却再次被打开,依旧是她,走了进来。
他不喜欢反复,当有决断时,就不想轻易推翻自己,将主动权交给对方。
季舒看着他,他很冷漠,她心中的忐忑却是逐渐消散。
这是他的情绪,是他的自我保护。
虽然他让她离开,但季舒没有离开,而是问了他,“如果你有需要,我陪你坐一会儿。”
方恺看着她,“你觉得我看着很需要吗?”
季舒不会跟一个处于情绪中的人计较,冷静地回答着他,“很多时候,我都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也有些时候,我会希望有个人陪自己一会。我不确定你处于哪一种情况,所以多问了一句,不要嫌我烦。”
她自然是省略了前提条件:当心情不好时。
“那你是出于做下属的好心吗?”
“如果我不认识你,那我不必要浪费时间。如果我只把你当上司,那我不会这么问。”
她离自己依旧很远,像是只有他答应,她才会靠近,可这是种错觉。
方恺问她,“那你把我当什么?”
“今天周日,把你当一个还算聊得来的朋友。”
方恺笑了, “那我岂不是毁了你的周日晚上。”
他没有说是否需要,季舒却是向他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没有,是拯救。”
“为什么是拯救?”
因为我今天心情也很一般,季舒自然没有给出真实答案,“能和朋友相处,不是拯救了一个无聊的周日吗?”
“抱歉,刚刚连累你了。”方恺看着总是冷静到淡漠的她,不知她刚才是否被吓着了,虽不想透露更多,但他需要道歉,“我替我母亲向你道歉,她不该那么无礼。”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还有心思操心别人,季舒内心吐槽着,可这就是他。人始终是礼貌而有素养的,工作上却能雷厉风行至心狠无情。
若是旁人能给他一巴掌,她相信,他可以暂时忍下,但一定会数倍偿还于对方。
可那人,偏偏是他的母亲。
季舒不会生气,那个老太太,是她不能得罪的人,生气没用,那就没必要有情绪的波动。他可真不像是他那个阶级的人,还有同理心。
季舒没有接受道歉,“谢谢你。”
“如果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被客户放鸽子了。”季舒笑着挑眉,“怎么,你很不希望我在这,占据了你的空间吗?”
“没有。”回答得太快,方恺懊恼了下,再看她眼中的笑意,倒像是笃定他的反应。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转移了话题,“既然没事的话,那要不要出去转转?”
“好啊。”她才刚应下,他就站起身了,季舒随之站起,“你要去哪儿?”
方恺并无目的地,然而看着她,想到了什么,“去你大学逛逛?”
季舒愣了下,“好啊,我都多少年没回去逛过了。”
“离得这么近,怎么不回去逛逛?”
“我这又没混成杰出校友,母校不欢迎啊。”
“那下次学校搞活动拉赞助,我批你点预算,让你体会下被重视的感觉?”
“得了吧,还不如直接打钱给我,要那种虚名干什么。”
“你倒是实在。”
“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俗。”
方恺给她开了门,“你心里觉得自己俗,我也没办法。”
季舒正走出偏厅,听了他这句回答,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
在暗与亮的交界处,她带着愠怒的眼神都蒙上可爱的滤镜,可又生动到像个摄魂怪,方恺无奈地笑了,“我俗,行了吧。”
“当然是你俗。”出了偏厅,走在过道上,位于身后的他走了两步便赶上自己,到了她身旁,季舒问了他,“对了,我开车了,你坐我车?”
“好。”
方恺应下时觉得隐约的不对劲,这种去闲逛,是不是应该他来开车安排。她这太能干,倒显得他有些不行。
季舒走到车旁才想起副驾上堆了杂物,她当然不能让他坐后座。她也真挺爱整洁的,就是最近忙,不注意就凌乱了点。想到这,她的脚步匆忙了几分,“你等我收拾下。”
方恺眼见着一向镇定的她,急匆匆地走到副驾旁,打开车门,上半身就探了进去,弯腰收拾着。所谓收拾,就是转移视线,将东西放到后座而已。看了眼她的身影,他就移开眼神,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
季舒将最后一条围巾扔到后座后,终于出来招呼了他,“好了,你坐吧。”
“好,谢谢。”
听到感谢,季舒倒心虚了,上车后都疑似他往后瞟了眼,边导航边说了句,“是有点乱,你将就下。”
方恺笑了,“没有,很干净。”
车辆行驶之时,灯光熄灭,车内陷入黑暗,微弱亮光下,余光可看到彼此的侧脸。
位于密闭的空间里时,他们反而没有讲话。没有刻意找话题,也没想打破安静。隐秘的心思藏于黑暗之中,能瞒过自己。
季舒开着车,已忘了上一次回学校,是什么时候。她不能去想,他为什么要来逛她的大学。他们这个年纪,荷尔蒙骤降,没多少风月,只是单纯的聊得来。
她的侧方停车熟练而迅速,车稳当地停下时,方恺夸了句,“你挺厉害的,这么完美的侧方停车。”
季舒笑了,都没人这么夸过她,她也没谦虚,“我也觉得我挺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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