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暗影来(上)
雨声哗然,黑暗侵袭。
眼前一团混沌,难以找寻逃脱黑暗的出路。
“跪下!”
谢允霏听到那个声音,浑身震颤。
突地,白光闪过,眼前出现一个吊眼横眉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拿着鞭子,目光阴狠,“怎么还不跪下?”
这是梦,谢允霏拼命挪动双腿,双腿灌了铅般,无法移动半分。
“你这个邪祟,还跟我犟?”中年女人一鞭子落在她身上。
雨水无情滑过脸庞,她想抬手拦住那根鞭子,却动弹不得,终至绝望。
她听到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从自己身上传出,凄惨哀嚎:“我要阿爹,我要阿娘!”
“他们都不要你了,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中年女人又是一鞭子打在她身上,“下次还去不去灶房偷吃?”
“我饿。”那个稚嫩的声音一遍遍诉说委屈,“可是我饿,亭姑姑!”
“还敢顶嘴,来人,把那个小蹄子带出来!”中年女人吩咐庄子上的下人。
不一会,她眼前出现另一个娇小的小姑娘,是年幼的菊香。
“小姐,小姐!”菊香惨兮兮的叫唤,逐渐淹没在漫天冷雨里。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卖掉这低贱的小蹄子!”亭姑露出大权在握的蔑笑,“带走!”
菊香越来越远,她听到自己在祈求,“亭姑姑,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亭姑姑,我求求你,别把菊香卖掉!”
雨水淋得谢允霏睁不开眼,亭姑那份深重的鄙视愤恨和变态的控制欲,却被她看得明明白白。
亭姑昂起下巴,一副神气,“来人,小姐行为有失,带去惩戒。”
下一刻,景象又转到柴房内,她被绑在椅子上,厚重的竹篾板一下下直击脚心,脚心传来彻骨疼痛。
她奋力想挣脱束缚,仍无能为力,这巨大的梦魇,不知何时是尽头。
太真实,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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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有人轻轻坐上床沿,暗中凝视床上女子。
“殿下,菊香已被放倒了。”
“嗯,守在外面。”黎淮景环顾四周,房内整体色调为白灰红,白色帐幔、白色门帘,稀稀拉拉几个勉强能用的红木家具,算不上奢华。
他本以为,即便她再不受谢夫人待见,按照她开朗的性子,应该也能将屋子打扮得温馨。
可眼前所景,只有淡淡冷感。
这时,熟睡的女子如初生婴儿般蜷成一团,嘴里不时发出闷哼,似乎正承受巨大痛苦。
他蹙起剑眉,挽住宽大袖口,将手背轻轻贴上她额间,并未发热。
起身在房间四处搜寻,基本都是些女儿家物件,没有可疑之处。
书架上尽是《女诫》、《诗经》等典籍,他翻来翻去,忽然从《离骚》中掉出一本书。
他眸色一凛,弯腰捡起一看,面色变得柔和,轻声浅笑。
那是一个话本,每一页底端都画有一个小人,有的托腮望天,有的瞪眼鼓腮,有的躺倒熟睡,有的提剑习武。
其中一个提膝起势的习武小人旁,写有一行字:坏人,刺刺刺;负心汉,砍砍砍!
“一点也不老实。”他翻动话本细看,眼角眉梢挂满自己没能察觉的宠溺笑意。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句悲泣:“亭姑姑,疼!”
他将话本放回原位,快步走回床边,看见出人意料一幕。
床上女子缩成小小一团,脸色惨白,四肢诡异地痉挛,嘴里忙不迭低吟,那么压抑,那么招人心疼。
今日谢府门前告别时,她脸色也一如现在这般,莫不是这疼痛从那时便已存在。
女子全身发抖,嫩白双腿已从轻薄衣裳中露出,他忙避开眼,一股热气直窜向脸颊。
“疼!”身后不时传来抽泣,可怜得紧。
想着不是办法,他伸出手去,想帮她按摩,即将触及她腿部那刻,迅速收回,尔后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用帕子轻轻包住她腿部,再缓缓按摩。
她的双腿冷如寒冰,加之异常紧绷,本就瘦弱的腿部青筋暴起,按摩片刻,方才慢慢舒展。
他胆战心惊,心底涌现莫名的低落情绪。
她身上怎么这么凉,好像之前在马车上也很凉。
难不成这疼痛,和天气有关?
床上女子双眉拧紧,看起来陷入噩梦,平日里甜美的容颜,如今只剩下害怕,甚至还有些极端的愤怒、憎恶。
他隔着手帕,替她按腿,侧头看向别处,整个人快要被一把无名火点燃。
泣涕声逐渐变小,他能感觉到,女子双腿不自觉往他手心贴,许是按摩帮她缓解了疼痛。
待到她哭泣声渐息,他这才拿走手帕,准备抽身离开。
适时,床上女子睡得安适,双脚微微一踹,将右脚足衣踹下床。
他回身,捡起那只足衣,叠好后放回她脚边。
这时,她脚掌的伤痕,就这么猝不及防映入眼中。
那些疤痕发乌,斑驳交错,像被刀尖乱划而成,划乱整个脚掌的掌纹。
登时,他缓缓褪去她左脚足衣,左脚掌也布满伤痕。
心头仿若遭到一记猛击,他揉了揉心口,舒出一口郁气。
有人虐待她,为什么,是谢夫人、谢文正,还是...亭姑?
分明与他无关,那些骇人伤痕,他看着却太刺眼。
回到府邸书房,阑夜见主子脸色不虞,也不敢多说。
“亭姑现在何处?”黎淮景双手负于身后。
“回殿下,人快要找着,不过有另一拨人也在找。”
“必须留活口,至于那些碍事的,都除掉。”
“是,殿下。”主子自从谢府回来,心情肉眼可见地糟糕,阑夜终是忍不住好奇,“殿下,今日您去谢小姐房内,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没什么。”眼前又浮现雪白玉足上可怖如蜈蚣般的伤痕,黎淮景异常烦躁。
“那您为何看起来心情不太——”
“阑夜,明日带上雪肌膏。”
“明夜?”阑夜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殿下在谢府门前与谢小姐道别,一上马车便说谢小姐似乎不对劲,这才决定晚间亲自去查探,既然确信没有威胁,为何还要去?
“殿下,明夜还去那作甚?”阑夜思索片刻,心领神会,“您莫不是,真看上谢小姐?”
突地,阑夜接收到一记无形眼刀,慌忙捂住嘴。
黎淮景坐到书桌前,若无其事拿出一本兵书察看。
殿下这棵老树要开花了,阑夜拼命压住发现秘密的兴奋,抬头瞄一眼主子。
“咳咳,无事退下。”黎淮景轻咳。
“是,殿下。”
等人一走,黎淮景立刻放下兵书,起身到书架前四处寻找。
记得之前看过一本美容养颜的册子,放哪儿了?
***
次日,谢府。
谢允霏睁开眼,心神俱疲。
“小姐,你没事吧?”菊香端着铜盆进来,放到高盆架上,用手摸着后颈叽咕:“昨夜不知为何,我睡得有些沉,没来给您按腿。”
“我无事。”谢允霏这时反应过来,现在双腿没有什么症状。
以往阴雨天发病,双腿都会疼到肿胀。
“小姐,您的病是不是缓和了?!”菊香惊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不清楚。”谢允霏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双手轻颤,抚上双腿。
“对了,小姐,二少爷一直在屋外候着。”
“让他回去将养,别死我门前。”谢允霏盯住双腿出神,欣喜、感动而又迷蒙。
“好嘞!”菊香喜滋滋出门。
须臾,门外有人吵嚷。
“哎哟,阿姐,我全身发冷!”
“嗷嗷,我站得有些恶心、头晕!”
“阿姐,我要晕倒了!”
谢允霏满脑子乱麻,门外的声音一句又一句刺得耳朵疼,“闭嘴,等着!”
“欸,好的,阿姐。”门外,谢延初语气欣喜。
她穿戴完毕,才让菊香将谢延初带进屋。
“狂风暴雨里跪一天,还活着呢?”她坐在窗边美人椅上,摇着一把团扇。
“阿姐,我膝盖还疼着。”谢延初说着,要坐到她身边。
“诶,站那,别过来。”她用团扇抵住他,“别把病气传给我,晦气!今天来这何事,说。”
“阿姐,我以为你一直讨厌我、嫌我没出息。没想到,你还是疼我的。”谢延初像个孩子般,鼓着眼睛撒娇,“阿姐,以前是我不好,总惹你生气,我错了!”
“谁疼你,滚!”还在纠缠莺歌这事,她还没和他算账,这傻瓜蛋自己兴冲冲送上门。
“阿姐,这次谢谢你帮我!”谢延初自顾自坐在美人椅另一侧,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
她摇扇动作微顿,暼他,“你该去谢父亲,是他帮的你。”
“阿爹都和我说了。”谢延初猛然抬头,眼圈红彤彤,“阿姐你放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