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棋局与棋子
刘德福当众被砍脑袋可不是小事儿。
幽州刺史府动作很快,当天就流传出许多风声。
次日天不亮,朱印告示就已贴满全城。
青灰砖墙上两道檄文并排而列,浆糊尚未干透。尤是那通红的官印在晨曦里泛着湿漉漉的光。
东首告示罗列刘德福**罪:
“永泰元年勒索西域商队白银八百两;”
“永泰三年克扣戍边军士饷银;”
“永泰八年与冷艳山寨匪首结拜......”
“永泰十三年,冬,私通**,封禁运河断边军粮道;串通冷艳山贼三百余众,夜袭铁血军寨……”
墨字如刀斧凿刻,各种罪案查验,证据确凿。
末尾“斩立决”三字洇出凛冽杀气。
西墙告示却是绵里藏针,专门是解释自刺史府任命:“前番升迁之谕,实为稳其心防其遁。”
“声称刘德福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若纵此獠携巨财奔草原、窜海岛,则负圣恩、愧黎民......”
文牍师爷的笔锋在“权宜之计”四字上兜转出圆滑的弧度。
卯时三刻,告示前已叠起七八层人墙。
走街串巷卖炊饼的王老汉突然捶墙大哭:“永泰二年,我儿押镖过境,这杀才硬说镖旗冲撞官仪,五十两赎罪银,逼得我典了祖屋!”
人群嗡地围拢过来,见他哭声凄厉,直呼老天有眼。
“何止!”布庄李掌柜啐出枣核:“前几年征收绢帛,明明官定每匹三钱银,这厮硬压作一钱八!”
话音未落,西城棺材铺赵老板已嚎啕着跪倒在地:“我闺女出嫁那日,轿子竟被拦路索要什么红事税,八抬大轿在街心晾了整整两个时辰啊!”
唾沫星子在晨光里飞溅,骂声渐次汇成浊流。
穿长衫的秀才却扯过孩童叮嘱:“瞧见没有?唯有寒窗苦读挣得功名,才不受这等腌臜气。”
见小儿懵懂地啃着糖人,秀才又俯身添一句:“自然要走正道,学折厮歪斜心思终归要掉脑袋的。”
殊不知,当年刘德福,他爹也是个落魄秀才,也曾站在告示前,这样告诫年幼的刘德福。
大周世风日下,官场糜烂,注定了,当官想升迁,就要同流合污,不合群,就会被边缘化。
人群外缘,两个戴方巾的吏员袖手旁观。
年轻那个低声叹道:“刘大人上月还宴请我等,席间说什么‘和光同尘才是为官长久之道’......”
年长吏员猛地拽他袖口:“慎言!那桌席面三百两银子,你我只凑份子递了二两贺仪,如今倒要庆幸不够体面了,否则定然教人盯上。”
日头渐高时,刺史府角门悄开。
三名小吏拎着浆糊桶出来,覆上一份新的告示。
——竟是刘德福家产抄没清单。
“白银六万两、东珠三斗、北地参二百余斤......”
人群爆出更大声的惊呼,唯有角落老儒生喃喃自语:
“次,岁月催人老。贞元八年春闱,他与我同科上榜时,我记得他,穿的还是带补丁的直裰呢。”
新告示的朱印在烈日下慢慢融化,像一道血痕淌过“充公”二字,也不知是否上交朝廷国库,还是转入私人腰包,又或是归还那民脂民膏……
这些看热闹的百姓不知道这笔巨款流到何处。
但参与者铁血军寨张龙带队却知道,赵旭将军带队抄了刘家,刺史府也来掺和把手伸过来。
榨干刘德福这个贪官最后一滴油水。
张虎带队早已转移刘三的家眷,护送与兄长会合。
——他俩是奉秦猛之命来营救下属家眷的小队。瞅见告示前围观的人群,露出复杂的神情。却更加坚定信念,跟着大人走,前途光明……
“春园”茶楼里依旧热闹。
说书人拍下惊堂木,唾沫横飞:“所以说啊,这官场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其中的水很深,做官的道理,最要紧的是‘明白’二字。
要明白自己是棋子还是棋手,要明白上官对你是否虚情假意,要明白何时逢迎、何时退却……”
角落处,新任转运副使正悠闲地品茶,他是崔刺史的内侄,取代刘德福,三天前才到幽州城。
几个官员围坐在他身边奉承,笑声不断。
窗外,一支庞大的马队缓缓出城。
老商人回头望了望幽州城的城楼,对年轻伙计轻叹:“看到了吗?边陲之地,这幽州城的天,从来没变过。变的只是台上唱戏的人罢了!”
“可这草台班子终会腐烂。”伙计懵懂地应声,翻过账本新的一页,记录下又一笔送往边塞的物资。
“呃……”老商人闻言呆愣良久,最终叹气一声:“我老了,商队未来将是你们这批年轻人的。”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账本墨迹未干的数字上
——那正是昨日刺史崔文远承诺追加的冬衣数量。却格外夹带一份硫磺,硝石,火油的清单。
……
铁血军寨冬日接援
晨雾还没散尽,铁血军寨外的荒野上就传来了马蹄踏雪的闷响。几匹快马飞奔来报明来意。
诸葛风闻讯,赶至堡后门。
就见远处尘烟滚滚——李家和罗家的商队旌旗在淡白雾气里若隐若现,百余辆骡车首尾相接。
车辕上挂着的铜铃随着车轮颠簸,在寂静的冬日里荡出清脆声响。
“诸葛先生!”李家领队李诚勒住马缰,罗家领队罗武拍马而来,隔着三丈远就扬声招呼:
“奉家主之命,送来冬粮五百石,铁料三千斤,还有些御寒的棉花麻布。”
两人跳下马,见过诸葛风,指了指队伍末尾的两百来个青壮:“这些小伙,个个能扛能跑,送来军寨跟着练,将来既能自保,也能护卫商队。”
诸葛风立刻扬声唤来身后的兵卒:“按规矩卸货入库,粮食,铁料分类登记,别漏了数目!”
一旁的李恒早已捧着册页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