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番外五 王猛子:犁铧惊梦[番外]
太初十一年的春耕,比往年都要冷些。
一等国公、骠骑大将军王猛子,挽着裤腿,踩在京城南郊属于他的那块“罚田”里。
泥土带着冰碴的湿泞,硌得他脚底板生疼。
这疼,陌生又熟悉。
他本该在演武场上操练新兵,或与苏轻帆争执明年军费,最不济,也该在自家府邸的后花园里,对着沙盘推演局势。
而不是在这里,对着一亩三分地,像个真正的老农般发愁。
地,他自然是会种的。
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哪怕十年戎马,金戈铁甲也不曾磨灭。
可他心里憋着一股气。
他不服。
凭什么?他王猛子,从一个明州城外快要饿死的流民,跟着陛下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身上刀疤箭创无数,换得这身国公袍服,不就是为了护着跟着陛下的人,护着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太平江山?
凭什么?那两个百姓的命,难道比得上跟随陛下多年的将士们?陛下竟为了这等小事重惩功臣,实在令人心寒。我们这些人的分量,还比不上草民吗?
农胡子懂个屁!陛下……陛下竟也认为他错了?
还让他来种地。
种就种!
他赌气似的,第一年,胡乱将种子撒下去,草长得比苗还高,秋收时稀稀拉拉几串谷穗,还不够塞牙缝。
他嗤笑,种地,有何难?不过是费些力气。
第二年,他稍稍用了点心,收成好了些,他看着地里忙碌的真正农夫,只觉得他们愚钝,一生困于方寸之地,怎知他曾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快意?
第三年,第四年……时间像田埂边的溪水,悄无声息地流淌。
他手上的老茧重新厚了起来,腰背因常年弯腰而习惯了微微佝偻,他开始重新记得不同土质的肥瘠,再次懂得看云识天气,甚至能和隔壁田垄的老农聊上几句节气。
那个老农,姓张,背驼得厉害,脸上的皱纹像干裂的土地。
王猛子起初没怎么注意他,不过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子,日复一日地侍弄那块比罚田更贫瘠的地。
直到第四年秋天,张老汉在收割时一头栽倒在田里,再没起来。
王猛子跑过去扶他时,老汉手里还死死攥着一把稻穗,浑浊的眼睛望着天,只有一丝未尽的牵挂。
王猛子帮着料理了后事,才知道张老汉儿子早些年战死了,儿媳改嫁,就剩他一个孤老头子,守着这几亩田,直到死。
那一刻,王猛子心里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明州,他和母亲也是这样,守着几亩薄田,看天吃饭,一场风寒,一次干旱,就可能夺走一切。他本该和他们一样,无声无息地生,无声无息地死,像野草,一茬又一茬。
是陛下,给了他们田,让他们活得像个人。
可他呢?他成了大将军,手握生杀大权后,却开始轻贱性命。
他早忘了,谁不是父母生养?哪个不是想着买几亩地,安稳度日?他们和张老汉,和他王猛子原本的命运,并无不同。
他护着的自己人,究竟是哪些人?是他麾下的骄兵悍将,勋贵集团?还是这天下千千万万个张老汉?
他有些分不清了。
第五年春,地里秧苗刚插下不久,宁令仪来了。
只带着斗笠,穿着粗布衣裳,像个最寻常的农妇,她走到田边,看了看王猛子侍弄的庄稼,点了点头,没说话,便挽起袖子下了田。
王猛子愣住了,想行礼,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那一天,皇帝和国公,并肩在田里忙碌。
宁令仪动作不算熟练,却极其认真,除草,施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混着泥土。
中途休息,她坐在田埂上,喝着王猛子递过来的粗茶,看着绿油油的秧苗,忽然说:“猛子,你看这苗,一棵棵,都指着天活呢。”
王猛子顺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