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风云涌(上)
谢允霏还没走到前厅,便听得主屋院子内谢夫人尖细的嗓门一个劲道:“你骂孩子作甚,你去向英国公求情,去向太子殿下求情,快去呀!”
“这种事去求太子殿下,我这张脸往哪搁!”谢大人历来和缓的声音,似破土之竹,博然之势不可阻挡,“逆子,你过来,今日我要打死你这个逆子!”
“阿爹,是那康郡王行事荒唐!”谢延初语气愤慨。
“你还嘴硬,给我过来!”
随后,打砸东西的声音嘭嘭响。
“小姐,二少爷这......”
“死不了。”谢允霏正要快步离开。
“谢允霏你去哪儿?”谢夫人训斥声传来:“今儿飞上枝头当凤凰,连家里遭难也熟视无睹?!”
谢允霏继续往前走,身后叫骂声不断。
“来人,把她给我带进来!”谢夫人气急败坏。
不多时,一群家仆拦住她去路。
菊香拉拉她袖口,“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谢允霏神经紧绷,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让开。”
“还愣在那干嘛,把她带进来。”谢夫人催促。
谢允霏闭眼深吸气,睁开眼,折返回主屋,“不必母亲费心,我自己会走。”
屋内,谢尚书一把抓住谢延初的胳膊,另一只手握住戒尺,眼看便要发作。
谢夫人忙转身跑去,挡在儿子面前,“谢文正,今日你非要打延初,那就先打死我。”
“夫人,你让开!”谢尚书气到发抖,顾及谢夫人,那戒尺将落未落,最后将戒尺扔到地上,语气羞愤无奈:“夫人,你再这么护着他,他以后怕会给整个谢家惹下滔天祸患!”
谢延初瑟瑟缩缩,像一只蜷曲的虾米,躲在谢夫人身后。
“谢文正,我为这个家鞍前马后,你现在怪我教不好儿子?”谢夫人不乐意了,“再说了,咱们延初心地善良,只是好玩点。这次的事,难道不是康郡王更过分?”
“夫人,你还能去怪罪康郡王不成?”谢尚书被吵得焦头烂额,啪地拍一声桌子。
“父亲、母亲,尽快让他去英国公府赔礼道歉。”谢允霏厌烦这些误事的争吵,“没别的事,女儿先行告退。”
谢夫人正理屈,余光瞥见谢允霏,心中有了计较,“康郡王有靠山,咱们家不也有靠山,找太子殿下不成,也可以求晋王。正好,晋王和英国公府沾亲带故。”
“夫人,你住嘴!”谢尚书气得直拍桌案,“晋王、晋王,允霏没嫁过去,便求人办事,你叫她以后如何相处?”
“那如何,咱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难道不管了?”谢夫人说着红了眼眶。
“母亲,你真是糊涂了。”牵扯到自己,谢允霏不能再袖手旁观,“太子殿下求不得,如何能求晋王?”
“听说这次,康郡王双腿和命根子都让谢延初伤着,你以为是晋王求个情便能解决的事?”谢云飞不想在此耽误时间,干脆单刀直入,“谢延初也不是无知稚子,犯了错,好模好样去英国公府门前跪着道歉,或许能有所转机。”
“母亲,您再这么看不清局势,总有一天,会亲手害死你的宝贝儿子!”
谢夫人被人往心窝里戳,将气一股脑撒到她身上,“不帮便不帮,说什么风凉话,你左右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够了!”谢尚书怒声喝止,长叹一句,“允霏说得不错。我一直以来上朝参晋王,此次忽地转向让其帮忙求情,难免落人口舌。”
“那怎么办,英国公那边已进宫请示皇上去了!”谢夫人急得坐立难安。
“谢延初,这个窝囊废,你也应该当够了。”谢允霏面容整肃,直视远处脸庞白净的男子,“不然,你有什么本事保护人,不过平添麻烦。”
“父亲、母亲,女儿有事先行。”她不再留恋,赶急出门,前往红袖楼。
马车上,菊香担忧:“小姐,这次二少爷该如何收场?”
“他爹娘自会保他,轮不到我们管。”谢允霏手指轻点,“很快,我们便能脱离谢府。”
马车抵达红袖楼,谢允霏提起裙摆往二楼跑,来到莺歌厢房前,推门而入,“莺歌!”
房内,女子一袭水蓝色衣衫端坐着。
谢允霏跑过去,绕着女子仔细察看,“莺歌,康郡王那个狗东西欺负你哪儿了?本小姐帮你去剁掉他几斤肉!”
“小姐,别着急,我没事。”莺歌坐在红木圆桌前,笑着安抚,帮她沏了碗茶水。
谢允霏探头望去,桌上赫然放着几本采买名录,她一手推远,“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这些。”
“生意依旧要做,这类事莺歌见得多了。”莺歌低头,盘点核对采买名录。
“这次又是那个傻瓜蛋给你添麻烦。”谢允霏扶额,“等我回去收拾他。”
莺歌握笔的动作稍停,削葱般指尖用力到发白,“小姐,二少爷该受何责罚?”
谢允霏沉下脸,“此次势必脱层皮。”
“怪我连累他。”莺歌低头,乌黑的秀发遮住她半边侧脸,看不清神情。
“与你何干?”谢允霏端起茶盏小酌一口,“他自己闯的祸,当然担着,也该长些教训——”
嘭一声,打断她的话。
再看去,莺歌已跪在她面前,伏地祈求,“小姐,请您救救二少爷。”
谢允霏将茶盏放到桌上,矮身蹲下扶起莺歌,莺歌没有动作。
她蹙紧眉头,声音变冷,“你这是做什么?你知道我最讨厌用情义威胁。我也没有理由帮谢延初,这对我没好处。”
“莺歌知晓。”莺歌方才直起身子,眼含恳求,“小姐,这次多亏二少爷,莺歌才能侥幸逃脱。二少爷下手没了轻重,可罪不至死。”
“谁说让他死?”谢允霏越听越迷糊。
“英国公今日已进宫请奏陛下,说是要让二少爷去边关军营历练。”
谢允霏微怔,盯住桌上那杯茶里浮浮沉沉的茶叶,那叶片在茶水中一直旋,旋到底。
“死了最好,省得天天给我惹麻烦。”她重新坐回桌旁,嘴里嘟囔,拖着茶杯把玩,“起来吧,我最讨厌哭哭啼啼、可怜巴巴。”
菊香使眼色,暗示莺歌事成,快些起来。
莺歌见状,心中了然,急忙起身,生出释然的微笑,“谢谢小姐。”
屋外,此刻响起滴滴答答。渐渐地,屋顶仿若落下千万颗碎石,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方才来时无雨,如今天公也恰好凑上一通热闹。
谢允霏放下茶杯,望向窗外出神,半晌过后对菊香道:“立刻派人押着谢延初,趁雨步行前往英国公府。如果他不答应,要么托,要么捆,就是找死,也得给我在英国公府门口找。记住,不得乘坐马车。”
菊香:“是,小姐。”
“莺歌,你派人去晋王府邸,就说我请他到天香楼一叙。此外,把我的行医百宝箱带上。”
莺歌:“好的。”
谢允霏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雨幕,自语喃喃:“真巧,就当上天有好生之德。”
这时,莺歌进来回复:“小姐,准备好了。”
谢允霏关上窗子,转身出门,好戏该开演了。
***
天香楼,黎淮景打量满桌菜品,再看身旁替他布菜的女子笑容僵硬,联想起今日传闻,不由得发问:“霏儿今日不开心?”
“殿下,您应该也听说了,众大夫对康郡王那处的病症无计可施。”
她给他夹完菜,放下筷子,双手托腮,望着他,满脸愁闷,“我弟弟犯下大错,可能流放边关,怕是命不久矣。我们婚事将近,霏儿不愿此事让您与英国公府关系尴尬,也希望能保弟弟一命,便请了个结识许久的江湖游医,这医生专治疑难杂症。”
“何时结识?”黎淮景追问。
“儿时在庄子上那几年。”她尽心尽力给他布菜,“有次生了大病,多亏这个游医帮忙。”
她目光极为纯粹,将心中所想一骨碌全盘拖出,端的是毫无防备。
黎淮景浅笑:“霏儿怕英国公府的人因这次矛盾对你有所芥蒂,想让本王随行带那位江湖游医,去给康郡王治病?”
狗东西终于聪明一回。
“殿下,您真是绝顶聪明的俊美男子。”她小鸡啄米般点头,眨巴眨巴晶莹透亮的美眸,“一死一伤毕竟伤和气,平安才是福。”
“真是奈何不了你。”黎淮景用竹筷点点她额头,夹了筷菜给她,“快吃,吃完本王带你去。”
“殿下,您对我真好,真是我无数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垂眸,敛去笑意,还不忘甜言蜜语。
“霏儿,只要你真心对本王,本王自然护着你。”黎淮景收回视线,眼底流光溢彩。
言外之意,背叛他,她就没命了。
话说的好听,还不是为了他自己和英国公府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