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结束
周达的身影逐渐被照亮，伴随着巷子口的亮光一起传来的，还有左腿被子弹击中的剧痛感。他身形一个趔趄，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顺着伤口汩汩流出，咬着牙没停住脚步，继续向前奔逃。
李风收了枪，和陈子连忙转身一个飞扑，在堪堪出了巷子口的位置将人摁倒在地，刘队等人也一齐赶到，制住奋力挣扎个不停的周达，给他套上了手铐。
这一连串的追击不过短短几分钟的事，直到此刻看见那对泛着光的银色手铐，闻夏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们成功了。
听见巷子里似乎没了动静，虽然警察让她待在原地，但姜晓霜还是按捺不住焦急，凑到巷子边查看情况。被两个人影挡住，她看不到巷子另一侧的抓捕现场，却认出了闻夏的身形，她连忙上前唤道：“夏——晓霜！”
闻夏转过头，接住扑过来抱住自己的姜晓霜，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他……被抓住了吗？”
“对，抓住了。以后都没事了。”闻夏松开她，和她一起看向带着犯人走回来的几位警官们。
姜晓霜只瞥了一眼周达就收回了目光，憋了一个晚上的紧张与担忧在此刻全部化作宣泄的泪水，又抱着闻夏哭了起来。
刘队走近，本想安慰两句受害者，却没想到她状态不错，反倒是这个报警人哭得稀里哗啦。
而“闻夏”的出现，是周达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原本一脸不甘心的他神色怔愣，一边被警察拽着往前，却不断回头死死盯着二人，似乎想不明白事情最后怎么会是这样。
姜晓霜哭个没完，刘队无奈，拍拍女警的肩膀，“犯人我们先带回去，小许，一会儿你把她们都带回局里做笔录。”
“是，刘队。”
刘队的目光对上闻夏，闻夏感谢地朝他笑笑，“谢谢警官。”
“不用谢，你没事儿就好。”刘队摆摆手，跟上了前方押送犯人的队伍。
*
审讯室中。
周达垂着头，平静地坐在白色灯光下。
安静的狭小空间里忽地闯入两个人，在周达对面的桌椅处坐下，刘宇看着面无表情的周达，拧开水杯，润了润嗓子，开口：“姓名。”
周达仿若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保持着沉默。
“就算一直不说话，也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现场的那个铁锤上有你的指纹，我们也正在调取周边的监控画面，怎么都能把你送进去，躲不掉的。不如早点开口，对你自己也好。”
周达闻言抬头看他一眼，似是觉得有些好笑，嘴角轻轻抽动一下，又低下了头。
他本来就是等死的人，什么好处不好处的，对他来说都一样。周达的眼球轻轻转动，就是可惜没能带着那个姜晓霜一起去死。
想到姜晓霜，周达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最恨这样背叛的人，可是被抓的时候看到闻夏和她在一块儿，似乎又不像是他想的那样了。
最古怪的……还是当他跟着姜晓霜走进那条巷子的时候。
她站在巷子中间，看见一个提着锤子的陌生男人走近，既不逃跑，脸上竟也没有几分害怕，就像是知道他会来找她一样。
这与他设想的从背后一击致命有些偏差，但没关系，她反正都是要死在这里的。然后，他听见对方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
周达冷眼看着她，没有应声。
“你可能不相信，但其实，我是闻夏。”
真是死到临头无路可逃了，才会编出这种瞎话来骗他吧。周达一个字也没当真，缓缓举起手里的锤子，却又听她道：“我能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我们同台领过助学金，对吧？你叫周达。”
这话倒是让周达停住了动作，却不是因为相信对方。这个骗子，肯定是从闻夏那里听来的话。不过他又有几分高兴，闻夏果然还记得他，居然还和别人提起过自己。
可是也是因为这一愣神，正好撞上赶来的警察，才让姜晓霜侥幸逃脱了，想到这里，周达又有些烦躁起来。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竟然悄悄报了警。
还有闻夏那个男朋友，看着真是恶心，可惜被那个姜晓霜这么一搅，再也没机会了。早知道，他应该先解决那个男的。
审讯室的门外传来敲门声，刘宇起身开门，是李风。李风扫了坐在中间好似在神游天外的周达一眼，示意刘宇出来，有话要和他说。
刘宇合上门，和他站到走廊另一侧，“怎么了？”
“刘队，他的指纹对比结果出来了，系统里没有，但是和一周前马兵案的嫌疑人指纹一致。”
“马兵的案子跟他有关？他这挑选受害人的标准可真是天差地别。”刘宇意外挑眉，摩挲着下巴，“不过这么一看，惯用的凶器倒是也符合，让技术科重点查一下，锤子上有没有马兵的DNA，我继续审他，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对了，那两个小姑娘来做笔录了吗？”
“人刚到，小许和陈子正在给她们做笔录。”
“行，去吧，有什么新情况随时告诉我。”
“是！”
刘宇重新回到审讯室，斟酌片刻，决定先用马兵的案子试探试探，观察一下周达的反应。
“马兵，也是你杀的吧？”
周达眨了下眼，没有动作。
“你和马兵什么关系？是有多大的仇啊，把人砸成那样。他那孩子才几岁，现在没了爹，也没有亲戚朋友能照顾，只能送到福利院去，瞧着都怪可怜的。”
刘宇觑着周达的神色，见提起孩子时他眼睛动了动，便继续道：“我们警察到的时候，那孩子就在现场呢。你还记得你把他家弄成什么样子了吧，你看看，这得给孩子带来多大的阴影。”
周达似乎不是很爱听这话，但被关在椅子里没法有太大的动作，他只能往前伸直了腿，十分不耐地转了下脖子，终于掀起眼皮，第一次正眼看向刘宇：“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盼着他爸去死？”
*
姜晓霜先结束了笔录，端着杯水，坐在询问室外的座位上等待闻夏。
没一会儿，另一间询问室的门也打开，许明月带着闻夏出来，抬手看了眼时间，道：“你们先在这坐会儿，我去给刘队汇报一声。”
闻夏点头应下，和姜晓霜相视一笑，挨着她坐下。
走到审讯室门外，许明月正巧撞上了结束审讯的刘宇。她上前唤道：“刘队！”
刘宇脚步顿住，回头看她：“小许，笔录做完了？正好，过来一起开个会。”
许明月想要说明情况的话顿时收回，跟着他回了办公室。
队员都到齐了，刘宇扫了眼墙上的时钟，道：“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加班辛苦，我就简单说说情况，安排一下明天的工作，大家就回去休息吧。”
“今晚这个案子的犯人，现在有指纹对比的结果证明，他很有可能就是上周马兵案的嫌疑人。李风，犯人的身份信息查到了吗？”
李风摇头，“没有，受害人和报警人也都说不认识犯人。”
刘宇叉着腰，吐出口气，“这小子，嘴硬得很，就是不肯开口。不过我怀疑，他可能和马兵的儿子马新有过接触。小许，那孩子之前是你陪着送到福利院去的吧？明天你和陈子一起去，看能不能把孩子接来，问问情况。”
许明月和陈子一齐应了声“是”。
“行了，就这样吧……”刘宇刚想宣布散会，又想起来什么，看向许明月，“哦对了，那两个小姑娘呢，笔录没问题吧？”
“她们人还在外面等着，笔录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她们两人说的内容基本都能对得上，就是有一个地方，我觉得有点奇怪。”
刘宇微微拧眉：“什么问题？”
“报警人说，她收到了受害人让她报警的求救信息，连着给受害人打了两个电话，对方都没有接听，再加上最近几天，受害人都提起过，感觉被人跟踪，于是她就马上报了警。”
“这整个流程没有问题，信息和通话记录也都有，时间和她们说的对得上，但是我对比了报警和我们到达现场的时间，中间至少有十五分钟，但我觉得从受害人工作的咖啡店走到那个巷子里，应该要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吧？”
众人都随着她的这番话回忆起了今晚抓捕时的场景，的确如她所说，那个巷子距离咖啡店并没有很远。
“受害人怎么描述的案件过程？”
“她说，因为今天一个人上晚班，所以请了朋友来接她，但是关店的时候朋友还没到，她又感觉到有人在偷窥跟踪她，太害怕了，所以让朋友报警。朋友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在躲避犯人，没敢接。为了能快些回学校，所以走了那条巷子，能直接穿到后面那条街上，结果犯人提着锤子追上她了。”
“她和犯人有交流吗？”
“有，她说为了拖延时间，胡编了些自己见过他之类的话，但是因为太紧张，她自己也记不得具体内容了。”
刘宇沉思片刻，这个十五分钟的确略显怪异，但除此之外确实也没什么问题。瞥见坐在后面的陈子悄悄打了个呵欠，他大手一抬，索性先放人：“算了，暂时先不想这个，等审出那小子再说吧。散会，该回家回家。那两姑娘都是榆大学生吗？我送她们回去吧。”
“我顺路，刘队，我送她们吧。”许明月三两下收拾了东西，和众人打了声招呼，提着包就往外跑。
……
白色轿车在榆大校门外停靠，许明月转头看向后座的二人，“案件有进展我们会再联系你们的。快回去吧，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许警官。”二人感激地朝她笑道，姜晓霜率先下了车，闻夏落后一步，却又出声问，“那个人……他应该会坐牢的吧？”
许明月不奇怪她会这样问，解释道：“案子还在调查中，但他蓄意伤人的行为是很明确的，应该逃不掉坐牢。”以为她是害怕对方会再次伤害她，她想了想，又稍微多透露了一点消息，“而且，他有可能还牵涉别的案子，所以，你别担心。”
后半句话倒是出乎闻夏的意料，以为她说的是初中时轰动校园的那个新闻，感叹警方调查速度飞快的同时又了然地点点头。
二人走进深夜空无一人的校园，穿过了校门的那一刻，二人才仿佛卸下了这一天所有的伪装与镇定，齐齐松了口气。她们望着对方，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
姜晓霜朝她张开大大的怀抱，欣喜道：“结束了！”
闻夏回抱住她，“对，现在是真的结束了。”
事情好不容易全都解决了，二人心中虽然高兴，可也许是这一晚经历得太多，让这一天显得过分漫长，到这个时候只剩下满身疲惫和心里突然涌现的后怕之感。
如果警察再晚一点，闻夏是不是就……
姜晓霜用力晃了晃头，让自己别去想这些已经过去了的事。她望着路灯下二人的影子，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问：“你说，会不会明天一早起来，我们就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闻夏诚实地摇头：“不知道。”
说到底，抓到犯人就能换回身体，也不过是她们走投无路时的猜测罢了。
这个愿望，能成真吗？
这晚意外地，二人都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醒来，姜晓霜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然后垂头丧气地回了宿舍。
刚才也是她没注意，如果换回来了，那她现在就不该在这个宿舍里醒来才对。
她重新爬回床上，看来闻夏起得比她早，半小时前就发来了消息。
闻夏：看来是没有。
姜晓霜不大高兴地撇着嘴，回复：[大哭][大哭][大哭]
既然结果如此，二人也只好认命，反正已经互相扮演了几年的对方，也算驾轻就熟了。姜晓霜也很快恢复元气，甚至还能对闻夏开玩笑，让她带自己回家，给许文做个干女儿。
警察局。
技术科的、哄孩子的、拿着犯人照片在马兵家附近四处走访的、破门而入搜查的……队里忙活了一早上，总算是让刘宇在中午时分，带着最新获得的线索，再次将周达送进了审讯室。
“周达，我也不和你多废话了，”刘宇手里把玩着从周达租住的出租屋里搜寻到的身份证，“那把铁锤上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上面还查出了马兵的DNA。马兵的儿子也指认，就是你杀了马兵。现在人证物证都齐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睡了一晚看守所，周达似乎也变得好说话了些，他懒懒地抬头，爽快承认：“是我干的。”
这块难啃的骨头总算松动了些，刘宇微微坐直身子，“就因为看到马兵打了他儿子？”
周达挑眉，似是没料到他连这都知道了，继续点头：“对。”
刘宇趁热打铁，追问：“那姜晓霜呢，你昨晚也是准备杀她？”
“对。”
“为什么？”
周达低头玩着手指，又不吭声了。
刘宇食指不耐烦地轻敲着桌面，本以为这小子今天愿意松口了，没想到是查出来的他都认，没查到的却是一句也不肯主动交代。
只是他总觉得周达作案的狠辣程度，以及作案后毫不畏惧的心理，马兵或许并不是他杀的第一个人。而且，他突然接连对两个人下手，总要有个动机才是。
“除了马兵和姜晓霜，你还伤害过其他人吗？”
他不抱太大希望的一句试探，却意外地吸引到了周达的注意。
周达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你查呀。”
周达的五官其实还算端正，但这个笑却莫名让刘宇觉得阴恻恻的，他脑中忽地闪过早些时候，让陈子联系周达的原籍地而查到的信息：闵湖人，初中毕业后就辍学打工，没有前科，但初中时牵扯进了一个案子，是关于他父亲和他争执间意外致他父亲死亡的事件，最后无罪释放了。
刘宇忽地就明白了，周达对马兵下手的原因为何能如此简单又荒诞。
“你爸小时候打你吗？”
周达脸上那点嘲讽的笑顷刻间便垮了下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