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向黎明献上微光

格伦那双布满厚茧、曾经稳稳托起弩箭瞄准无数敌人、也能灵巧修补破损铠甲的手，此刻正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一点一点，倔强而缓慢地，向着中央那光芒急速明灭、如同垂死心脏般搏动的圆环爬去。

粗糙的岩石磨破了他的指尖，在身后拖出一道断断续续、暗红色的血痕。他的额头青筋虬结，豆大的汗珠混着灰尘滚落，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腔，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声响。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他这一生，始于北境的寒风，终于北境的群山，为守护值得守护之物而战，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这是一个老兵所能想象到的，最完满的结局。

“格伦！停下！这是命令！”里昂的嘶吼声在石室中回荡，带着绝望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他试图站起来冲过去阻止，但脚踝处传来的、仿佛骨头碎裂般的剧痛，让他刚撑起半个身子就重重摔回地面，只能徒劳地用拳头捶打着冰冷的地面，留下一个个带着血印的凹痕。他是指挥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忠诚的部下走向自我献祭的祭坛，这种无力感比身体的疼痛更甚千倍。

凯尔完全呆住了，年轻的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恐惧。他握着弩箭的手在剧烈颤抖，视线在濒死的维瑞塔斯、痛苦挣扎的里昂、以及正一步步爬向死亡的格伦之间来回切换。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平日里训练的战术、技巧，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超越凡人理解的灾难与抉择面前，个体的力量是何其渺小。

而奥莉安娜，则如同被冻结在原地。格伦爬行时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里昂压抑着痛苦的喘息，维瑞塔斯体内那猩红光网如同活物般蠕动收紧时发出的、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以及能量即将彻底耗尽前、墙壁光纹发出的、如同临终哀鸣般的低频震颤……所有这些声音，像无数把冰冷的凿子，同时凿击着她的耳膜与心脏。

理性在尖叫——接受！这是唯一的机会！一个凡人自愿献出的、相对“纯净”的生命能量，远比动用那些古老先驱者未知的、可能蕴含禁忌的力量要“安全”！这是拯救姐姐眼下唯一可行的、代价“最小”的方案！用一个人的生命，换取更多人，换取希望的火种，这本就是战场上最冷酷也最现实的算术！

但情感在泣血——不！不能！那是格伦！是一路沉默守护、会在守夜时默默递过水囊、会因她认出某种稀有草药而露出赞许目光的格伦大叔！他不是冰冷的数字，不是可以随意消耗的“资源”！她怎能用他的骨血，去填补前路的沟壑？这与她所追求的、姐姐所守护的“黎明”，背道而驰！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格伦那艰难前行的背影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无法淹没那决绝的姿态。她看到格伦的手，终于触碰到了中央圆环冰冷的边缘。

“不——！” 她终于发出了声音，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混合着绝望与阻止的尖叫。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想要拉开那只手。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或者说，格伦的意志，超越了她身体的反应速度。

在奥莉安娜的手指即将碰到他手臂的瞬间，格伦猛地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至极——有告别，有嘱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生命的留恋，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他用尽最后力气，将那只沾满泥土和鲜血的手，死死按在了圆环边缘一处骤然亮起的、之前并未显现的复杂符文之上！

“以我残躯……燃作……晨星……” 他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如同最后的誓言。

嗡——！

整个石室剧烈一震！并非爆炸，而是一种……向内塌陷般的能量汲取！

墙壁上所有残存的光纹，在这一刻被强行点亮到极致，发出刺眼欲盲的光芒，随即如同被无形的巨鲸吸水般，所有的光，所有的能量波动，甚至包括空气中那稀薄的游离能量，都被疯狂地拉扯向中央圆环，汇聚于格伦那只按在符文上的手！

格伦的身体猛地绷直，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抽离躯壳的闷哼，双眼瞬间失去所有神采，变得空洞。他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灰败、干瘪，仿佛生命力正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高速抽离。

而与之相对的，是石床上维瑞塔斯身体上方的能量图谱！

那原本即将溃散、剧烈波动的图谱，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瞬间稳定下来，并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清晰度开始重新构建、深入解析！无数更加细微、更加复杂的光线脉络被点亮，交织，将那侵入她体内的、猩红色的“无形之网”的结构，一点一点地、残酷而精准地暴露出来！维系她生命体征的柔和光晕也稳定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明亮。

代价，是格伦迅速流逝的生命。

这个过程似乎极其漫长，又仿佛只在一瞬。

当能量的狂潮达到顶峰，又骤然平息时，墙壁上的光纹彻底黯淡下去，石室陷入了比之前更深的、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中央圆环和石床上的能量图示还散发着稳定的微光。

格伦的手，无力地从圆环边缘滑落。他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一动不动了。那具曾经坚韧、承载了无数风霜的躯体，此刻像是一具被时光瞬间风干了数千年的木乃伊，静静地伏在那里，再无生机。

牺牲，完成了。

里昂颓然垂下了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凯尔瘫坐在地，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渗出。

奥莉安娜跪倒在格伦的遗体旁，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落下。她看着格伦那安详中带着一丝痛苦的遗容，巨大的悲伤和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胃里一阵翻搅，她猛地偏过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灼烧般的苦涩在喉咙蔓延。

然而，现实没有给她太多哀悼的时间。

石床上，维瑞塔斯体内那被清晰勾勒出的猩红光网，似乎感知到了自身结构的暴露，开始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反扑！它不再试图隐匿和缓慢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