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 41 章
那目光太过纯粹,也太过灼热,烫得谢戈白心口微微一颤。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齐湛更紧地握住。
“而是什么?”谢戈白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低哑,他很少这样追问。
齐湛握紧了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驱散了那点寒意,他的声音很清晰:“而是庆幸。”
“庆幸?”谢戈白微微一怔。
“庆幸那危急时,我赶来了。庆幸将军选择与我并肩,而非刀兵相向。”齐湛的指尖摩挲了一下谢戈白掌心的硬茧,那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印记,“若非如此,何谈今日?旧齐王室的恩怨是笔烂账,与将军无关,与如今的你我更无关。寡人分的很清楚。”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复杂难明的情绪,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说起来,不破不立,如果齐国是以前的齐国,寡人想推行新政,恐怕还要多费无数周折,甚至寸步难行。这也是另一种福祸相依。”
这话堪称大逆不道,若让田繁、姜昀那些忠臣听见,怕是要痛心疾首。
但齐湛说得无比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他本就不是在旧齐王庭的温情脉脉中长大的,他一过来就在逃亡、背叛和挣扎求存中活下来的,他的视角,并不是简单的恩怨情仇。
谢戈白看着他,心中那块盘踞已久的巨石,在齐湛这坦诚到近乎残酷的话语中,悄然松动、碎裂。
他并不想与齐湛成为仇人,他们一遍遍提醒他,让他不要相信仇人,他是个理智的人,偏一头扎进了齐湛的贼船。
他反手握住了齐湛的手,力道有些重,仿佛要确认这一刻的真实。他沉默了片刻,“齐湛,你不要负我。”
他这一生,承受了太多仇恨、背叛与杀戮,早已习惯了用怀疑和冷漠筑起高墙。对齐湛,他一次次告诫自己保持距离,却终究还是一步步走近,直至此刻,将这份沉重的信任交付出去。
齐湛闻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没有立刻发誓,而是直视着谢戈白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深邃的瞳孔,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谢戈白,”他唤他,声音沉稳,在寂静的殿中回荡,“我齐湛在此立誓,这一世同舟共济,生死不弃。”
“这天下之路,孤寂难行,阴谋遍布。”齐湛握紧他的手,继续道,目光灼灼如星,“我无法承诺前路永无分歧算计,那太虚伪。但我可以承诺,无论何时,绝不以你付之信任,反作伤你之刃。你的血仇,我与你同报,你要的太平,我与你共争。青山不倒,松柏不凋。”
谢戈白静静听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坚定力量和对方眼中毫不闪躲的真诚。
如同炽热的熔岩,将他心中冰封的壁垒彻底融化。他沉默着,没有用言语回应这个誓言,而是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他们双手交叠,力道坚定。
无需言语,彼此的意志已在这一刻交融,从此,互为倚仗,生死不负。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拉长了两人紧密相依的身影。
“好了,”齐湛松开手,重新恢复了往日模样,“闲话叙完,该谈正事了。陆驯送上的这份大礼,我们可得好好回敬一番。”
烛火下,两人再次俯身于地图前,低声商议起来。窗外的风雪声似乎都成了背景,殿内只剩下他们谋划未来的低语。
这一次,他们不仅要粉碎敌人的离间计,更要借此机会,给宇文煜和陆驯一个狠狠的教训。
次日朝会,果如齐湛与谢戈白所料,有官员依循旧例,奏请核定开春后各地驻军粮饷数额。
齐湛端坐王位,目光扫过下首垂眸不语的谢戈白,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冷淡:
“谢将军连月征战,麾下将士劳苦功高。然今冬雪大,粮草转运艰难,各地府库亦需休养生息。今岁冬春之饷,便按旧例七成拨付吧。待开春道路通畅,再行补足。”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削减军饷,尤其是削减刚刚立下赫赫战功的上将军所部军饷,这信号太过明显!
不少官员偷偷看向谢戈白,只见他依旧垂着眼,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紧抿的唇线却透出一丝冷硬。
“王上!”倒是有几位耿直的武将出列,试图争辩。
齐湛却摆了摆手,不容置疑:“此事已决,不必再议。”
散朝后,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全城。当日下午,便有消息传出,上将军府闭门谢客,谢将军“偶感风寒”,需静养数日。
紧接着,罗恕等几位楚地将领在军营中与负责粮草的文官发生争执,险些动武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临武城内,流言蜚语更是甚嚣尘上。所有人都确信不疑:齐王与谢将军,终究是因那血海深仇和权柄过重而生出了嫌隙!
陆驯的离间计,成功了!
这些消息,自然被陆驯安插的细作快马加鞭送回了燕军大营。
“好!好!好!”宇文煜看着密报,连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连道三声好,“齐湛小儿,终究是嫩了点!谢戈白啊谢戈白,你也有今日!”
他兴奋地在大帐内踱步,“他们内讧,军心不稳,正是我军出击的大好时机!”
陆驯虽也面露得色,但仍保持着谨慎:“殿下,虽则如此,亦不可大意。还需确认谢戈白是否真的称病不出,齐军各部是否真的调度混乱。”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更多的好消息传来:谢戈白称病不朝,其麾下将领怨声载道,与齐王嫡系部队摩擦渐生。
齐湛似乎也忙于安抚内部,对各处城防的巡视明显松懈。
宇文煜再不疑有他,认为战机已至。
他决定采纳陆驯之前的建议,趁此良机,集中兵力,猛攻齐军防线上一处看似因“内讧”而守备松懈的城池,涿风。
从涿风直入,生擒齐湛!
“点齐兵马,三日后,兵发涿风!”宇文煜踌躇满志,仿佛已看到胜利在望。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调兵遣将,准备猛攻涿风的同时。
一支精锐的轻骑,在谢戈白的亲自率领下,借着漫天风雪的掩护,人衔枚,马裹蹄,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然绕过了燕军主力视线,直扑宇文煜因抽调兵力而导致守备空虚的腹地,位于燕军后方,囤积了大量粮草的祁城、安邑等三座城池!
风雪怒吼,完美掩盖了马蹄声。
谢戈白用兵,向来善于险中求胜,奇正相合。当燕军主力在涿风城下摆开阵势,准备攻城时,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