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河豚爆炸了
巴士在崎岖的山路上驰骋,王金妍又一次好奇地扒在了玻璃上,借着车窗,将掠过的山景纳入眼底。
九月初,温兰杜研究生开学。
机缘巧合之下,他从导师的口中得知,原来临海村真的存在。
但这个村子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改名成了乐居村,现在在江源县内。
温兰杜看着王金妍兴奋的后脑勺,问:“你就这么想回家?”
“当然啦。”她头也没回,“在你家吃你的、住你的,还得听你唠唠叨叨,好不方便啊。”
“……我好像没有唠唠叨叨吧。”他说:“况且现在门一开,整个家都是你的地盘,你哪儿不方便了?”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一直麻烦你……”
王金妍随口说着,却在回头时,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只见温兰杜正双手抱胸,一脸冷淡地看着她。
那神情……他在闹别扭吗?
“恭喜你啊。”他往后一靠,闭上了眼,“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王金妍听出来了。这话好阴阳怪气呢!
她试探性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温兰杜眼也没抬,“哼。”
河豚男。
王金妍腹诽着瞟了他一眼,但还是耐下性子,说:“……温兰杜,这是六十年后的乐居村,不是我家。”
他睁眼了,眼底却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盯着王金妍,将信将疑道:“王金妍,你不会真的来自1958年吧?”
“是啊。”她挑眉笑了,“你不会现在还不相信我吧?”
温兰杜神情微微放松,但嘴硬得很,“我不相信穿越。”
“嗯嗯。”王金妍不以为意,“这话你之前说过了。”
“但,我可以试着相信你一下。”
“试着?”王金妍嘴一撅,“温兰杜,你个河豚男!真小气!面对一个柔弱可怜无助的小姑娘,你应该说,你别怕!我百分百相信你!”
“柔弱可怜无助?”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你说谁?我明明只看见了个土匪。还有,谁是河豚男啊!”
乐居村属于江源县最偏僻贫穷的村落了。
温兰杜有些奇怪,分明是一个靠海的小渔村,怎么着都不该这么落后。
两人下车后,鼻间就涌进了一阵咸湿的海腥气。
王金妍站在路上,向着远处的海岸眺去。
这里不是她的临海村。哪怕这片海域这样的眼熟,但仍旧不是。
外来人的踏足,让村民们察觉到了异常。
他们远远地看着两人,那赤裸裸的目光,让温兰杜身形猛地一颤。
王金妍默不作声地靠近,拉住了他的袖子。
温兰杜强装镇定,“你拉我袖子干什么?”
“我怕我又走丢,找不着家。”她说。
温兰杜:“……”
两人在村内走了一圈,眼前所有的景象却让她感到陌生。
六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村落改头换面到这个地步吗?
王金妍甚至觉得,这里有些地形好像都变了。
“你们是什么人?!”大嗓门打破了村落的宁静。
王金妍一愣,她发现她听得懂!这是宁城的方言,虽说和临海村的有些不同,但沟通起来没问题!
她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对着来人开口道:“阿婆,您认识姜秋红吗?”
阿婆看起来凶,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王金妍的问题——
他们不认识姜秋红,也不知道什么王巧儿,甚至当王金妍绞尽脑汁搜罗出其他人名时,他们也一无所知。
就好像……六十年前的临海村,根本没存在过。
一阵恶寒携着海风袭来,王金妍下意识攥紧了温兰杜。
她匆匆找了个借口,领着温兰杜从村民的视野中溜走了。
“……一开始说的那两个人是你的妈妈和姐姐吗?”
“嗯?”王金妍脚下步子一顿,她看向温兰杜,“你听得懂??”
刚来22年时,王金妍就发现了,虽然同在宁城,但这里几乎没多少人说方言。
他们的普通话标准,也不像她认识的人那样,有种怪怪的口音。
方言几乎在年轻人中失传了,少有的几次,她还是从中老年人的口中听见的。
“啊。”温兰杜应道:“会说一点。”
王金妍一脸好奇地用胳膊杵了杵温兰杜,“说来听听?”
他白了她一眼,“……你还要不要找家了。”
“这不冲突啊。”王金妍闪着星星眼,“小杜,我好好奇噢,你这么好看的嘴说方言是什么味道的!”
“你在胡说什么啊!”他当即炸毛,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朝前走。
海风吹起发丝,露出了他通红的耳垂。
王金妍却浑然不觉,“诶!温兰杜,你跑什么!”
两人拉扯着穿过村子,来到了后山。
王金妍前一秒还在央着温兰杜说方言,下一秒她就被山头上的废屋夺走了所有的声音。
她想也没想,迈步就跑。
身后传来了温兰杜的喊声,但她顾不上了。
哪怕村落地形变换、村内建设更迭,但那废屋的轮廓与位置……是她家!她绝对不会认错!
王金妍气喘吁吁地推开木门,那悬在唇边的笑容却僵住了。
落满了灰的简陋家具,与她记忆大相径庭的陈设,无不在宣告着这里久无人住。
她迈进屋,踏起了一地的尘埃。
王金妍愣在原地,因狂奔而被抛去脑后的现实再次缠上了她——这是六十年后,这不是她的家。
温兰杜的脚步声在靠近门扉时,缓缓停了下来。
她突然有些委屈,“温兰杜……”
可王金妍却没有如预期那般得到他的回应。
温兰杜神情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许久,他才与王金妍对上视线,说:“王金妍,我好像……来过这个地方。”
回程的路,王金妍一改去时叽叽喳喳的模样,陷入了沉默。
她将自己封闭在低落的情绪中,仰头看着窗外没有一点星光的夜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不嫌这里脏吗?”
温兰杜出现在阳台上时,她正背靠着邦邦硬的洗衣机。
“脏吗?”王金妍摸了摸屁股旁的瓷砖,认真答:“不脏啊,我上午出门前刚拖过的。”
她怕温兰杜不相信,还将摸过地的手往他的方向一递,“你瞅瞅,我的手可干净了。”
他轻哼了一声,在她身旁席地而坐。
阳台没开灯,王金妍只能透过朦胧的月色,将他的神情看个大概,“你不是嫌脏吗?”
“你不是说不脏吗?”温兰杜回。
她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嘟囔道:“……温兰杜,你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王金妍,我耳朵没聋。”
“我知道啊,我就是嘟囔给你听的。”
“……”她怎么能那么理不直气也壮呢!
“温兰杜。”王金妍将下巴搁在膝上,环住了自己,“你想起来之前在哪里见过我家了吗?是不是在什么新闻上瞧见过啊,被台风吹塌了房子啊、起洪水把我家淹了哇……”
“你家在山头,要淹也不会单独淹你家。”他应道。
“那为什么呢?”她声音越说越小,“为什么村子里还有人,我的家人却都不见了呢……”
温兰杜叹了口气,“我感觉我小时候好像去过那个屋子。”
“那更不可能了。”王金妍扭头看他,苦涩地笑了,“他们都说了,我家得有几十年没人住了。你才二十二,你小时候,这屋子就已经是废屋了。”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