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这些话,像一把把尖锐的锥子,毫不留情地刺向薛莜莜,将她长久以来辛苦维持的淡定面具,戳得粉碎。
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早早学会了宠辱不惊。虽然才十八岁,薛莜莜的人生起伏却远比许多人更剧烈。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已被磨平了棱角,不会再为任何风吹草动而动摇。
她喜欢看小七为了未来全力以赴的样子,看她沉浸在自己笔下人物的悲欢里,仅仅因为写作,就能痛快地哭、开怀地笑,这让薛莜莜疑惑,却在心底深深的羡慕着,她觉得自己像一潭沉寂的水,除了既定的轨迹中偶尔划过行舟,远方只剩一片茫茫的空无。
可现在,那个能搅动她情绪的人,出现了。
尽管薛莜莜清楚,杨绯棠会这样说,很可能只是在朋友面前嘴硬、为了维持面子。
可那份揣满了想要见到杨绯棠期待的心被重重摔下,摔得七零八落。
当楚心柔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指向后视镜时,杨绯棠迟疑地顺着望去,只看见薛莜莜低着头、一步步缓慢往回走的背影。
刚才还信誓旦旦、声称薛莜莜不过是一时新鲜、随时可被替代的杨绯棠,脸上的“毫不在意”瞬间碎掉了。
目睹了一切的楚心柔唇角微扬,她侧头看向杨绯棠,玩味一笑:“是她么?”
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让她洞悉了一切。
她的这位死鸭子嘴的朋友,怕是陷了进去。
看着杨绯棠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楚心柔没再继续调侃,轻声建议:“现在下去追,还来得及。”
她们离得太远,楚心柔看不清薛莜莜的容貌,但仅凭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纤细、孤寂……像一株被风雨打湿的茉莉,她觉得那该是个动人的姑娘。
杨绯棠只觉得全身力气被瞬间抽空,手无力地垂落在车门把手上,连按下开门的力气都聚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视线尽头,再也没有心情胡说八道了。
连续三天,薛莜莜没有出现。
杨绯棠也没有让阿寻去叫她,想要装作不在意,像是以前一样将自己投入那片由霓虹、酒精与喧嚣构筑的浮华夜里。流连于私人会所的推杯换盏,或是赛车场边的引擎轰鸣,可那些曾经觉得理所当然、恣意纵情的消遣,如今对杨绯棠来说却像褪了色的糖纸,没什么滋味。
当盛宴散场,繁华落尽,她在凌晨三点回到家,看到画板,还空荡荡地摆在原地,杨绯棠就更加辗转难眠了。
只要一闭上眼,薛莜莜那失落离开的背影就在黑暗中清晰地浮现,撕扯她的神经。
她在家向来很少饮酒,今夜却鬼使神差地起身,开了一瓶红酒,将自己陷进沙发里,一口一口地啜饮起来。
素宁睡眠很浅,酒瓶开启的轻响将她惊醒。她循声走出卧室,看见沙发上双颊绯红的女儿,不由得一怔:“棠棠?”
杨绯棠闻声抬眼,冲着妈妈恍惚一笑。
素宁抿了抿唇,走过去轻轻拿过女儿手中的酒杯,柔声问:“这是怎么了?”
是杨天赐又做什么了吗?
“不是爸爸。”杨绯棠摇了摇头,一丝苦涩的讽刺浮上心头。原来当她难过时,无论是最好的朋友还是妈妈,第一反应都是因为爸爸。
“那是为什么?”
素宁并未因此放松,她的女儿,她再了解不过。从小到大,能让杨绯棠真正在意的事情少之又少。即便是杨天赐那般变态的控制,她也能隐忍不发。这几天的反常到底是因为什么?
在妈妈面前,杨绯棠是最放松的,她轻轻蜷进素宁怀里,闭着眼沉默不语。
素宁温柔地环抱着女儿,手指一下下梳理着她的长发,耐心等待着她平复心绪。
许久之后,在素宁轻柔的抚慰下,她紧蹙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妈,”她声音有些哑,“我做错事了,怎么办?”
素宁闻言更加惊讶。做错事?女儿从小到大“做错”的事还少么?哪次不是照吃照喝,浑不在意?这得是多严重的“错”?
杨绯棠抿了抿唇,声音幽幽的:“就好像……我明明拥有一个很好的布娃娃,非常非常在意它,每天都想看见它,跟它说话。可是……我却当着朋友的面,说它很普通,不过是图个新鲜,玩玩罢了,偏偏还让人家听到了。你说这行为,是不是有点恶劣?”
素宁点了点头,客观评价:“是十分恶劣。”
杨绯棠:……
眼看着女儿的嘴角委屈地撇了下去,素宁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这事儿解决起来也简单。只需要你想清楚,到底是那个娃娃重要,还是你的自尊更重要。若是自尊重要,那倒也简单,说了便说了,不必挂怀;但若是娃娃更重要——”她略作停顿,目光沉静地看向杨绯棠:“你就需要放下身段,去跟人家娃娃诚心诚意地道个歉。”
素宁的心微微揪紧,看棠棠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八成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杨绯棠伏在素宁膝头,素宁的话非但没能让她释怀,反而更加的心烦意乱。
她反复告诉自己:当然是自尊更重要。
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屁孩低头认错?
然而心却有自己的意志,朝着另一个方向沉甸甸地坠去,苦涩而潮湿。
为了应和她的心绪,刚放晴没几日的林溪市,天空再度阴沉下来,淅淅沥沥地落下了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