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心怨
亓官霂焱在下人面前向来寡言,只挥挥手示意免礼,径直走到桌边看着虞妆暖,“这珠子你要送给晋阳?”
自上次不欢而散,虞妆暖已好久不曾见他,如今他乍然出现,她还别扭着不知怎么应对,只讷然道:“是,还未来得及禀告陛下。”
“你的东西,你自己做主便是。”
想起梳月方才的话,虞妆暖学乖了:“御赐之物,不敢随意转赠。”
亓官霂焱一声轻笑,无意间道:“呵,还有你不敢的事?”
这话本是无心的调侃,可两人争吵在前,嫌隙犹在,进入虞妆暖耳中便像是在嘲讽她之前忤逆他的事。
于是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翻旧账的。
亓官霂焱也想到了她所想的,下意识想解释:“朕的意思是……”
“臣妾知错,请陛下责罚。”她打断他的话。
自己这么久等着她来认错都没来,眼下突然认错,亓官霂焱心中暗忖,难道她终于理解了自己身为君主的不容易?
他目露柔光,“你觉得自己有何错?”
她低垂着头颅,大大的倔强,语气极度平淡,“陛下说什么都是对的,臣妾方才不该与陛下争辩,所以臣妾有错。”
亓官霂焱气得七窍生烟,这女人也太能怄人了!表面乖顺认错,实则不服气三个字都写在脸上。
她语气中刻意的疏离,令他有火发不出,甚至感觉自己快要被她憋出内伤,原以为她会说什么理解了自己的苦衷,以后一定多体贴自己之类的,却没想到她像现在这样,说着认错的话,表情却冷漠的像在指责他。
而且他最终不还是放裘筠楠一马了吗,她到底还生的哪门子气!
他下颌紧绷,目光简直要喷火,“孝敬仁明,慈和柔顺,徳性备矣。皇后确实应该谨记。”
虞妆暖仍低着头不看他,一副看似顺从的模样,“陛下教训的是,往后臣妾在这方面一定多向静妃与珍妃学习。”她咬紧静妃二字。
某人气泄了一半,利舌像那日一样打结了。
虞妆暖生了好几天闷气,今日见到他格外的轴,似乎方才那般还不解气,她又道:“入夜了,陛下是去仪鸾宫还是懿喜宫,或者其他宫殿?”
亓官霂焱感觉不可思议,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在赶朕走?”
“臣妾感念陛下教诲,决心日夜反省己身,以正过失,待错谬得纠,臣妾才有颜面重侍君侧,陛下觉得臣妾说得对么?”她终于舍得抬头看他,眼神中却全是倔强与傲骨。
这还是登基以来头回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这般挑衅,亓官霂焱眼底猩红,喘气都有些粗声。
他声若雷霆:“虞妆暖,朕有心与你言和,你却恃宠而骄,不识抬举,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后会把皇帝赶出自己的宫殿去,你这未央宫,朕还不稀得来呢!”
说完他转身就走,陈安不料帝后这次又是不欢而散,小跑着才跟上去,心里面叫苦不迭,苍天呐,乾坤宫的苦日子又要来了!皇后娘娘您服个软怎么了!
如此又过几日,亓官霂焱再没来过未央宫,但也没去后宫各处,听说平津山一带的山贼越来越猖獗,当地府衙也束手无策,朝廷为了派谁去剿灭山匪吵翻了天。
倒是晋阳再次登门,与上次的失魂落魄不同,即将嫁给心爱之人的她春风满面,与未央宫上下的愁云惨淡截然不同。
她依然带了酒来,上次为消愁,这次为答谢。
斟满后,她举杯,“多谢嫂嫂为我仗义执言。”
虞妆暖回敬:“祝贺你觅得如意郎君,如愿以偿。”
二人饮尽,晋阳欲再斟满,虞妆暖按住她的手,“你喜事将近,已无需再借酒消愁,一杯足矣。”
晋阳抬眸,眼神探究,“那嫂嫂呢,为何眉间忧愁不散?”
虞妆暖不语,不知该对她从何说起。
“我听说那日你们在长乐宫外不欢而散,前几日又是如此。”
这宫里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虞妆暖对晋阳颇显无奈地勾勾唇角,算是默认。
晋阳开解她:“皇兄心系天下,身不由己,我都不怪他,嫂嫂又是何必。”停顿片刻,又犹豫着问:“还是说,还有别的原因,因为……静妃?”
眼看虞妆暖握着酒杯的手一顿,晋阳心中顿时明了。
她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你入宫这么久,风言风语应该听了不少,我并不想说什么宽慰你的话,更何况皇帝三宫六院实属平常,但静妃于皇兄而言,确有不同。”
虞妆暖因这一句抬眼看她,迫不及待地想听下去。
“她能与皇兄谈论朝政,针砭时事,与皇兄切磋武艺,评论典籍,皇兄做太子时,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是如影随形,珍妃虽然看上去冠绝□□,但也不过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摆在后宫做样子罢了,而静妃却像一把镶着金魄翠玉的宝剑,能让皇兄有惺惺相惜之感。”
她每说一句,虞妆暖的心就沉下去一寸,甚至嘲笑起之前自己的自作多情,握着酒杯的手逐渐紧了。
“但皇兄对她绝不是男女之情,”晋阳话锋一转,说得无比笃定,“或许我现在这样说你不信,但以后你会明白的。”
虞妆暖蹙起眉头,不喜欢听人话说一半,“什么意思?”
“你入宫后,皇兄对静妃不复往日热情,我以为是你的缘故,可直到这次裘家的事我才明白,皇兄对静妃日渐冷淡,不过迫于形势,在皇权与旧情间选择了前者,曾经皇兄尚未登基,自然需要一个静妃这样的女诸葛,但登基后却未必能再允许一个权臣之女对自己的江山指指点点。裘家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些,静妃对母家利益看得极重,跟皇兄产生龃龉是早晚的事。”
虞妆暖冷笑道:“如此说来,你皇兄倒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了。”
晋阳的思绪有些飘远,恍惚间忆起一些旧事,嘴中呢喃:“都选择做孤家寡人了,太重情义就不会是件好事,父皇倒是有情有义,也没见他得偿所愿……”
虞妆暖听不懂她所说,追问道:“什么?”
晋阳回神,面容平静,“没什么。我只是想说,皇兄待你和待静妃绝对不同,你信我,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虞妆暖不予置评,实则心中对她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信。
见她反应如此平淡,晋阳只好把话说得更透,“好吧,我说直白点,若是静妃当众把皇兄赶出自己的寝殿,皇兄不可能不降罪,他这人死要面子,决不允许有人对他如此无礼。”
果真是坏事传千里啊传千里,连这种细节晋阳都知道了……虞妆暖终于有些后怕,不知外面的人会将此事传成什么样子。
晋阳轻笑,“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本来你这个皇后就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若非皇兄替你兜着,恐怕御史弹劾皇后无德的奏章已经把紫宸殿给淹了!还有我,母后知道此事后很是生气,多亏我帮你劝住了。”
那日亓官霂焱拂袖而去,看起来气坏了,虞妆暖从没想过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