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朝廷派的秋税下来了,又加了三成。
村口的王老栓蹲在自家地里,看着那稀稀拉拉的麦苗,半天没动弹。
晌午的日头白花花照下来,把他佝偻的影子缩成一团。昨儿衙役来催税,把他家最后那袋种粮也扛走了。五岁的娃饿得没了,婆娘哭得背过气去。
王老栓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他走到地头那棵老槐树下,解下裤腰带,打了个死结,把脖子套了进去。
脚蹬开的时候,他听见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城里人说,刘国舅的五十大寿要到了,正在搭台子。
王老栓的身子在空中轻轻转了半圈,正对着京城的方向。他最后看见的,是官道上飞扬的尘土,那是给国舅爷送寿礼的车队扬起来的。
“咚咚、咚咚、咚咚——”马蹄声响彻大街。
沈追刚将那封详陈刘国舅通金罪证的密折递入宫中。他面色沉凝,与夏时安一前一后走在飞龙卫衙署的廊下。
夏时安皱着眉,低声问道:“朝廷……为何非要此时加征如此重税?边关战事,真的紧迫到这般地步了吗?”
沈追勾出个毫无笑意的笑:“边关?呵,多少粮饷是真正用在了刀刃上?多少又填了某些人的私库?朝廷?不过是一群……”
“咚咚、咚咚、咚咚——”
沈追的脚步毫无征兆地一顿。
他看向衙门厚重的大门方向,一股极其细微、却令人汗毛倒竖的震动感正从地面传来,伴随着一种……失控的、越来越近的轰鸣。
“闪开!”沈追一声爆喝,狠狠将夏时安推向旁边一根粗大的廊柱后面。夏时安趔趄着撞在柱子上,肩膀生疼。
就在推开一缕春的同时,沈追自己也借着反作用力,向侧前方飞扑而出。
“轰——!!!”
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被狂暴的力量撞得粉碎!
一辆由八匹惊马拖曳着的、完全失控的巨大马车,轰然冲进了飞龙卫衙门!马车轮子碾过青石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卷起漫天烟尘。
马匹嘶鸣着,眼珠赤红,完全失去了理智,拖着沉重的车厢在城内并不宽阔的庭院里横冲直撞。兵器架被撞翻,几个反应稍慢的飞龙卫惊叫着狼狈躲闪。
“拦住它!”有校尉嘶声怒吼。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马车因冲势过猛,车头狠狠撞上校场中央坚固的石锁,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断裂声,整个车厢因惯性猛然前倾,
“轰隆——!!!”
第二声更加恐怖、更加剧烈的爆炸声从车厢内部炸响!
一团炽烈的火光伴随着浓密的黑烟瞬间膨胀开来!狂暴的冲击波狠狠砸向四面八方。
离得稍近的几名飞龙卫直接被掀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无数破碎的木片、铁钉、燃烧的碎布激射而出。
“小心!”“趴下!”惊呼声、惨叫声、物品碎裂声瞬间响成一片。
沈追在扑出的瞬间已蜷身护住头脸,爆炸的冲击波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碎片从他头顶呼啸而过,将他掀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后背重重撞在台阶上。
他抬头,玄色的飞鱼服沾满了尘土和火星烧灼的痕迹,额角被飞溅的碎石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流下,眼神却冰冷得骇人。
他第一时间看向廊柱方向。只见夏时安蜷缩在柱子后面,脸色微白,身上落满了灰尘和碎屑,但看起来并无大碍。沈追心头微松,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喷发。
“救人!能动的把受伤的弟兄拖到安全处!叫医官!”沈追从地上弹起,无视背后的疼痛。
现场一片狼藉。马车只剩下扭曲燃烧的残骸骨架,八匹惊马早已在爆炸中毙命,血肉模糊。
夏时安忙着喂“水”、包扎、安抚受伤的同僚。被掀飞的几名飞龙卫呻吟着,好在有甲胄护身,多是震伤和擦伤,加上及时的救援,无人死亡,已是万幸。
沈追一步步走到燃烧的残骸前,火光映照着他沾血的脸庞和那双燃烧着地狱业火般的眼睛。他死死盯着那扭曲的钢铁和仍在燃烧的焦木,胸膛剧烈起伏。
这不是意外!八匹惊马冲撞飞龙卫衙门?车厢里还藏着威力巨大的炸药?目标如此明确,手段如此狠辣!
这是赤裸裸的、针对飞龙卫、甚至可能是针对他沈追本人的恐怖袭击!
“其他人!跟我来,封锁衙门所有出口,搜查附近街道,动作快!”
“敢在飞龙卫头上动土……”沈追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和焚天的怒意,“老子倒要看看,是谁活腻了!”
沈追的怒火如同实质,在飞龙卫衙门内燃烧。他亲自带队,雷厉风行,不眠不休地追查。每一个可能的线索都被反复推敲,每一个涉事人员都被严厉讯问。看到受伤呻吟的下属,他眼底的寒意便深一分。
然而,所有明面上的线索,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
马车的来源?是城外马场意外受惊走失的。
炸药?是城中某家烟花作坊因保管不善“意外”泄漏的原料,阴差阳错被卷入车中。
赶车的人?在第一次撞击时就“意外”被甩飞,头颅撞上石阶,当场毙命,死无对证。
一切证据都指向一个完美的、无可指摘的“意外”。
“大人,阿蛮的伤势稳定了,侯英也只是皮外伤。”卫兵低声汇报,看着沈追日益阴沉的脸。
“意外?”沈追站在一片狼藉尚未完全清理的庭院中,望着那被烧得焦黑的残骸,“好一个意外。”
他心中雪亮。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意外!这是刘国舅被他逼到墙角后,丧心病狂的报复!用这种极端而残忍的方式,警告他,挑衅他,甚至……就是想要他和他身边人的命!
朝堂之上,关于刘国舅通金的密信被压下,弹劾沈追“滥用职权、酷烈扰民、办案不力导致衙门被袭”的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向皇帝的案头。
刘国舅一党的官员更是轮番上阵,口诛笔伐,恨不得立刻将沈追打入尘埃。
物理上的威胁也如影随形。沈追外出查案时,会遭遇冷箭;他府邸的围墙,会在深夜被人涂满诅咒;甚至他常去的那家酒馆,也“意外”走了水,烧得一干二净。
这是一场全方位、多角度的绞杀。目的就是要让沈追疲于奔命,心力交瘁,最终在某个“意外”中彻底消失。
沈追没有退缩,反而被激起了更强的凶性。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亲自带队,誓要揪出幕后黑手。几次交锋,虽未拿到铁证,却也让对方损兵折将,忌惮不已。
然而,就在他的调查似乎即将触及到某些最核心、最关键的节点时,一道突如其来的调令,以“邻州出现巨寇,需精干人手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