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不臣之心
太子朱高炽站在百官之首,肥胖的身躯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脸上写满了忧心忡忡。
龙椅上的朱棣,面沉如水。
开疆拓土,这是何等的大功?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将领,此刻早已是封侯拜将,赏赐无数。
可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一个同样流淌着他血脉,同样野心勃勃的儿子。
汉城都护府……
改土归流……
兼任都护……
朱棣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这几个词。
奏折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朱高煦站在他面前。
用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倔强地凝视着他。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还是燕王的时候。
北平城,坚固的城墙,精锐的士卒,还有那份不甘人下的雄心。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父皇,”太子朱高炽终于向前一步,声音艰涩。
“二弟他……他常年领兵在外,或许……或许只是出于武人心性,虑事不周,并非有不臣之心。只是,此事干系重大,骤然将一国之地尽归亲王节制,恐会惹人非议,动摇国本啊。”
他这番话,听起来是在为朱高煦辩解,实则字字诛心。
句句都在提醒朱棣,这是在冒着动摇国本的风险,满足一个儿子的野心。
朱棣的眼神愈发深邃。
他没有看太子,也没有看那些群情激奋的大臣。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奉天殿的穹顶,望向了遥远的东方。
“退朝。”
皇帝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心中惴惴不安。
……
乾清宫,暖阁。
所有的太监和宫女都被赶了出去,只剩下朱棣一人。
他没有坐在御座上,而是站在一副巨大的《大明舆地图》前。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辽东,划过鸭绿江,最终停留在了高句丽的版图上。
那份奏折就摊开在一旁的桌案上。
朱棣很清楚,这不是朱高煦的心血来潮。
从荡平高句丽,到逼签西夷,再到今天的这封奏疏,环环相扣,步
步为营。
这个儿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谋划,有胆魄。
但也更有野心。
朱棣甚至能想象到,当这份奏折被驳回,朱高煦会是何等反应。
他那个儿子,绝不是会乖乖听话的脾气。
他会怨恨,会觉得自己的赫赫战功被朝中的酸腐文臣和他的大哥联手扼杀。
届时,他会做什么,朱棣不敢想下去。
这一刻,哪怕是被后世成为永乐大帝的朱棣也有些发虚了。
“哎!”
一声哀叹,叹出了父亲的情绪。
“难道这就是皇家的命运吗?”
……
而此刻的草原之上。
刚刚结束北巡的江澈,正立于一座沙丘之上,遥望南方。
他的身后,是连绵的营帐和肃杀的暗卫司缇骑。
晚霞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名缇骑飞奔而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呈上一卷蜡封的密报。
“大人,南京八百里加急。”
江澈接过,捏碎蜡封,展开纸卷。
昏黄的光线下,南京朝堂的风暴跃然纸上。
每一个字都透着文官集团的唾沫星子和太子朱高炽那看似恭顺实则阴狠的机心。
朱高煦还是太急了。
他太像陛下了,一样的战功赫赫,一样的野心勃勃。
可他忘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当儿子的野心碰触到父亲的底线,再大的功劳,都会变成催命的符咒。
江澈能清晰地勾勒出每个人的心思。
朱棣,这位雄主,正陷入一场为人父与为人君的痛苦拉扯。
他欣赏朱高煦的勇武,却也忌惮这份勇武会变成第二个“靖难”。
他在等,等朱高煦一个态度。
一个能让他安心的态度。
太子朱高炽,则完美扮演了一个忠厚长兄。他的每一句劝解,都是在给朱高煦的棺材板上钉钉子,将汉王塑造成一个恃功自傲,威胁国本的藩王形象。
至于那群文官,他们捍卫的“祖制”。
不过是维护自身权力的工具。一个不受控制的军功亲王,是他们天然的敌人。
朱高煦的性格,他太清楚了。
刚烈、冲动,受不得半点委屈。
此刻的汉城,那位王爷怕是已经气得要拔刀**了。
若他真的闹起来,正中太子下怀。
陛下就算再偏爱,为了稳固江山,也只能挥泪斩马谡。
这盘棋,还没到掀桌子的时候。
江澈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冷风灌入领口,他却毫无所觉。
“备笔墨。
他要写一封信。
一封能浇灭汉王心头邪火,并让他反戈一击的信。
……
高句丽,汉城。
原先的王宫,如今的都护府衙门内,一片狼藉。
“砰!
一只名贵的青瓷茶碗被狠狠掼在地上,碎成齑粉。
朱高煦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
他手中的密报被捏成一团,纸张的边缘几乎要被他手心的汗水浸透。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他咆哮着,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案几。地图、文书、盔甲散落一地。
“我为大明流血!我为父皇拓土!我麾下的将士哪个不是从**堆里爬出来的?到头来,就换来一句于祖制不合’?一句其心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