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通关
众人在张家简朴的院落里谈笑之时,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偷偷跑上前来摸长孙青璟所佩障刀,长孙青璟给了他一小包随身携带的蜜煎枣,笑笑赶走了他。
长孙敏行又与张亮最后敲定迎接新娘的时间,查看了新人入门时翻转踩踏的布袋子、铜镜、红烛是否齐备,又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亲自将每一扇窗的缝隙用枲麻堵住,拿三升粟子填满石臼,以草席覆盖在井口上,又亲自将三支箭挂上门顶。
众人便再次相互端正衣冠,检查牛车装饰,便招呼临时拼凑的乡间乐队,吹吹打打出发了。
李梵娘家的门栓没有迎亲者们料想的那般牢固,堵门的无非是一群好事的少年,张亮、长孙敏行再叫上同村看热闹的人助力,稍微用力便推开了。
长孙青璟暗忖李世民与长孙敏行二人心思缜密,就这样的柴门,推坏了还得孤儿寡母重新修葺,实在不值当。确实不如免去虚礼,省得给新娘家人添乱。
院内人声鼎沸,李世民护着李梵娘的母亲穿过人群,不时与人寒暄。他刻意收敛了平日里的锋芒,言谈举止如同寻常富家子弟,俚语村言脱口而出。
“二郎演得不错。”长孙青璟且行且与李家众客抱拳施礼。
长孙敏行微笑道:“你也不差,追狗偷糖,说得老妇都信以为真了。也不知世民给你和张亮出了什么难题?”
长孙青璟向着临时乐队一抬手,筚篥、鼙鼓、琵琶声大作,人群骚动起来。
乐队与迎亲诸人让出中间道路,张亮昂首阔步而来。刚毅的脸上却布满的汗水,他怀中紧紧抱着一双大雁。
“哦,不妙。大雁要被他闷死了。”长孙青璟顺手在地上捡起一截竹竿,戳了戳张亮后背:“笏板给你,大雁给我!”
“新婿来迎亲啦!众宾客退后!”长孙敏行高喊。
李家院落中的客人不但不为张亮让路,反而齐刷刷在迎亲队伍前筑起三道高墙。
“来者非善!”长孙青璟调侃道。这时她才意识到,哪怕高家败落,在她成婚时仍有数进院落供她为难李世民。而如今这个窄小的院落中,只能筑起人墙助兴——也亏得李世民想得出这般馊主意。
“汝曹才是来者!”李梵娘的“从兄”李世民笑着拨开三道人墙,站在张亮一行面前。
他的眼中闪过恶作剧般的光芒,快步上前拦住张亮一行:“且慢!堂妹出阁,岂能轻易让你接走?”
张亮认出李世民,眼中闪过惊喜,随即配合地作揖:“不知兄台有何指教?”
院内众人见状,立刻起哄:“新阿舅须得给这小子一点下马威!”
“下婿!下婿!”好事者早已将竹杖分发至组成第一堵人墙的少年处,大家以杖击地,发出整齐划一充满威慑的敲击声——中间嘶吼得最大声的正是唐国府上的几个部曲。
“世民跟这几个最为得力的家兵说了,今日下婿,既要虚张声势又不可伤了张亮半分,事后有重赏!”长孙敏行凑近长孙青璟耳边道。
长孙青璟不禁抿嘴轻笑,心想李世民还真把自己当成这李梵娘这孤女的哥哥,整个家庭唯一可以仰仗的人,所以才如此考虑周全。
长孙敏行古怪的眼神引起了她的警觉,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穿着男装,身份也是新郎捉刀手,方才不经意的笑差点把自己给卖了。
她赶紧正色咳嗽几声,学着同行少年们的样子抱怨了几声:“不想这家大舅如此刁难,怕是新郎要吃苦头了。”
她又左顾右盼一番,认定刚才下意识流露的少女情态并未被人洞悉,便粗声粗气质问李世民道:“我家张郞行事端方、器宇不凡,与令妹佳偶天成,为何如此为难于他?”
李世民手握竹杖,负手而立,故意板着脸道:“我李家虽非高门大户,但堂妹也是金枝玉叶般的人物。张郎要迎娶,须得过三关——这第一关,以竹杖代刀剑,与我对战!要是赢了,再入下一关,要是输了,便不配迎娶舍妹。”
“好!比就比!”张亮爽快接过李世民扔来的竹杖,将笏板插在腰间。
暮色四合,庭前风起。两少年执竹为兵,对峙于阶下。竹杖相交,破空有声,宛若龙吟。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大家也都知道照着旧俗,新娘家中必须出人下婿,否则轻易令人娶了去,岂不遭乡邻耻笑娘家无人?
而今听说李梵娘堂兄远道而来认亲,为孤女置办嫁妆,人品贵重又兼器宇轩昂,梵娘今后夫家娘家皆有仰仗,也算不幸之中的大幸。
当然照着旧俗,早定下的婚约,女家也不可能在迎亲这天反悔。众人也无非看热闹不嫌事大。
“大舅切莫伤了新郎,你妹妹可会伤心的!”有人调侃道。
“新郎莫伤了大舅,不然今天带不走新娘!”有人促狭高叫。
李世民目色一沉,招式微滞,似力有不逮。张亮见状,欺身上前,以竹杖一挑,竟将李世民手中之竹杖夺去!
“好!”长孙青璟带头喝彩,“大舅悍若虓豹,张郞骁勇绝伦。但终归我张家郎略胜一筹,大舅也输得不冤。”
“这第一关,就算张郞过了。”李世民笑道,“我自愧不如。”第一道人墙边缓缓退去。
“他这破绽卖得恰到好处,不是行家看不出他诈败。”长孙敏行喋喋不休地告诉长孙青璟此中门道,“张郞也是个机灵鬼,瞬息之间抓住时机。总之,夸他们势均力敌是没错的。”
“我以为你不喜欢舞刀弄剑,只喜欢考据切音。”长孙青璟抚摸着大雁道。
“我是代人之后,当然喜欢骑射刀剑。”长孙敏行道,“你小看我。”
两人会意而笑,等待着李世民再给张亮出难题。
“第二关,我妹妹喜欢听琵琶曲,新郎随便拨弄一曲。她若满意,便算通关!”
还未等竹杖大战后喘息未定的张亮开口,长孙敏行便向乐师借来琵琶:“无须新郎出手,傧相长孙讷言愿代新郎为大家奏一曲《西洲曲》。”
“可。”李世民点头示意。
长孙敏行席地而坐,他垂眸调弦,执起笏板,先是低低几个泛音,忽而轮指急捻,把采莲曲里的棹歌水浪都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