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选择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鼻尖上，李攸下意识转头，却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不过说个话而已。

齐怀赟的眼睛很黑，寻常他总笑着，少有人会在意他的眼睛里面是什么样子，如今这样近的距离，身后是漫天火光，齐怀赟的轮廓停在了李攸的眼睛里，隐去了他的五官，眼睛就更黑了。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李攸，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轰隆一声闷雷响彻冬日的夜空，天降异象，必有大灾。

李攸猛地回神，看向远处的天时皱了皱眉，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凌琸呢？王爷还是先寻个安身之处的好。”

李攸想着要怎么安顿齐怀赟，边打算从这样怪异的姿势里脱身，却被一条胳膊阻拦了去路。

李攸抬眼，齐怀赟问他：“你想好了吗，太子，三皇子，选谁？”

惨叫声针尖似的扎进了李攸的脑子，身负上命的将军不去执行命令，却被皇子压在墙壁上问着天下社稷，问他这个收我兵权的将军站在哪一队。

轰隆——

又是一声闷雷，不远处的火势更大了，惨叫声之大几近压过了雷声，怪不得之前在殿内是听着声音，以为精怪已经到了殿外。

齐怀赟的发丝被大火映得通红，脸色也是。

若非齐怀赟因为五皇子的事情被搅进朝局里，他的隐藏当真是好极了，便是五皇子的事情，他也好像被迫卷进去的受害者，若非如此，皇帝也不会轻轻放下，一部分是因为已经有个皇子身受重责，皇帝心寒，需要在齐怀赟这里暖暖，另部分便是因为齐怀赟这么多年一直安分守己。

可在所有人面前都一副风淡云轻的瑄王，此时面色阴沉的样子连久居沙场的李攸都觉得心慌。

如此模样的皇子，如何能是个安于现状，耽于享乐的人？

李攸心中的某根弦动了。

“瑄王殿下是觉得我应该选谁？”他视线不再犹疑，看向齐怀赟时眼底满是探究，“或者说，殿下想选谁？”

浅淡的瞳孔对象齐怀赟时，像是个初出茅庐没有城府的质子，李攸的问题既直白又天真，换做任何一个人听到大概都当成个玩笑，打个哈哈过了。

前提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花园，或者推杯换盏的餐桌。

李攸的样子既没有玩笑，也没有吓唬人的意思。

他看着齐怀赟，等齐怀赟的一个答案，一如齐怀赟之前问他的那样。

按理说，不管齐怀赟的打算如何，都不应该和李攸多言，不仅仅因为他态度不明，更因为他姓李。

然而齐怀赟却没有半分迟疑地开了口：“三皇子定然不行，很快他就要有麻烦了，你们李家也自身难保，你若只是想带着你妹妹离开，就要想办法叫出兵权，虽然有些话可能让你不舒服，但是李琮虽利用你，却也是你的护身符，他可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你即便手握兵权，也没人过多关注你这样一个屡立奇功却无甚封赏的将军，可若是李家倒台就不一样了。”

李攸眉头一挑，笑问：“所以你想让我站队太子？”

齐怀赟久久不答，李攸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很快化成惊愕看向面前的人。

他刚要开口，齐怀赟却在这时压住了他的唇。

滚烫的手指烫得李攸浑身一惊，他甚至自己该惊叹齐怀赟的打算如此疯魔，还是他如今的手指烫的诡异。

看见李攸复杂变换的表情，齐怀赟却依旧面色严肃。

黑眸低垂，他看着自己手指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李攸的嘴唇很薄，很软，比想象的还要软，带着寒冬独有的凉意，却又柔柔得让他舍不得放开。

李攸这会儿还被处于震惊中，甚至忘了齐怀赟此时的动作有多么不应该。

各种想法暴风一样在脑海里打着旋，雷声已经不算什么了，李攸并不是没想过齐怀赟会择良木而栖，却没想过他竟然想自己栽一颗。

若失败……

李攸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见李攸不再开口，齐怀赟依依不舍地收了手指，临了状似无意地抹了一把。

幸好凌琸这会儿不在，不然又要背后蛐蛐几句。

李攸这会儿全然没注意到这些小动作，满脑子都是齐怀赟若要去争夺皇位是被流放还是五马分尸。

齐怀赟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在李攸的脑子里已经经历了上百种死法，说：“太子生性凉薄，你若只是短时间内需要个助力，他倒不失为一种选择，可你想好之后如何脱身了吗？”

李攸却在这时问齐怀赟：“若你……想好自己的后路了吗？”

李攸的事情算不得大事，只要少了拴住他的绳子，他自请解甲归田是许多人喜闻乐见的事情，可齐怀赟踏出那一步就不同了。

“先不说当朝官员们分了多少帮派，即便有当初五皇子的班底，如今那些人也是墙倒猢狲散，更何况这些所谓的朝廷命官，不过是一堆墙头草，趋炎附势，你拿什么将他们收归麾下？朝廷尚且如此，这兵权……”接下来的话李攸斟酌良久，垂下眼直白道，“……我没办法站在你身后，也给你带来不了多少利益。”

“洄之，我对自己几斤几两很清楚，能走到哪一步也很清楚，不会莽撞，也不会自寻死路，更不是逼你，我只是问你。”今日的齐怀赟十分奇怪，逼迫着李攸直面问题，于他人而言能翻天覆地的问题。

李攸再次沉默，最后手搭在了齐怀赟的胳膊上。

他垂着头，齐怀赟灼热的温度烫得手疼。

李攸稍一用力将齐怀赟的胳膊放了回去，而后再次看向已经烧毁不知道多少宫殿的大火，第一次如此郑重地说：“我离不开李琮，万事万物也由不得我选择，三皇子也好，太子也罢，我没得选。王爷看起来身体不舒服，若凌琸不在，不若找个宫人将您送回去好生歇着，天凉，仔细生病。”

说着李攸错身离开。

李攸的衣服从不见华丽，今日难得穿的好一些，意气风发是个少年将军的样子，高高竖起的头发被寒风吹得乱动，恍惚间，似乎看见他戍守边疆，大雪里骑马奔赴战场的模样。

火光化作鲜血披了一身，本已经热乎些的人，如今又冷了。

齐怀赟心里忽然揪成了一团，不知是不是火太大了的缘故，昏沉的脑子里也找了一把火，沉重的双腿更像是被精怪下了咒，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