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生与死
玄止是在一个小山丘上找到时晏的,他察觉了她的靠近,背过身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在哭泣,便出声阻止,“不许过来。”说完发现鼻音太重,听起来有点含糊,便又重新说了一遍,“小宝,你不要过来。”她听话地没有走到他面前去,从背后抱住了时晏。她的头靠在时晏的背上,时晏一下子就停止了抽泣,他站着一动不动,感受这对方的温暖。
过了好一会,时晏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玄止放开了手,拉着时晏坐在了石头上,两人并排着看着远处的海,海浪的声音没有传达这里来,深夜显得格外寂静。
时晏转过身来,他不看看向玄止的脸,“对不起,小宝,对不起!”他的声音和轻抚过脸颊的海风一样,带着凉意和温柔。“我以为我一定可以为你遮风挡雨,让小宝你成为这世间最快乐的人,可是我做不到,小宝,对不起!”
玄止摇摇头,她伸手掰正了时晏的脸,四目相对,她一字一句说道:“哥哥,你没有对不起我!而且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好自己的,明天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我也没有觉得命运不公,而且我听说,命运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扶苏那天晚上说的话,玄止还记得,觉得有那么点道理。
“这是我的人生,是我应该要面对的问题!所以哥哥你不要心疼我,也不要生自己的气,此时此刻,我依旧觉得自己是快乐幸福的人。”
时晏看着玄止,她的眼神里淡然而宁静,她坚定而强大。他想起玄止执意自己解决蛇王的事情时,玄离说的话,玄止不懂他们的心。或许玄止不是不懂,只是她太早意识到自己孤儿的身份,所以选择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情。她不是感受不到旁人对她生命的恳切,只是比起被爱,她更容易付出爱。是他们没有真正理解玄止,那天晚上他就在后面,听到了扶苏和她说的话。
不能否认的是,扶苏似乎更能理解玄止。时晏侧过头去,擦掉了眼泪。然后又侧过头来,伸手揉乱了玄止的头发,她的头发一直都很柔顺细密,摸起来的手感比他狐狸毛还舒服。
玄止以为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笑着任他弄乱头发,也伸手去揉时晏的头发,但很快停了手,吐槽道:“还是哥哥的狐狸毛比较好顺,小狐狸,快到妹妹怀里来。”她张开手,时晏顺从地变成了一只小狐狸,跳到了她的怀里。
上一次见时晏变回狐狸模样是赤烈他们离开青白山的当天夜里,时晏睡不着,又不敢惊扰玄离他们,在不羡居里哭了很久。时晏第一次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变回了原身,怕吓到玄止,想化出人形,却变不回去,他急的呜呜叫,想要跳出窗户,等化成人形了再回来。
玄止却上前抱住他,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毛发,用模糊不清的鼻音安慰他,“哥哥,没事的,不要走!”他在玄止的怀里安定了下来,也知道玄止在十岁前就已经知道他们不一样了。她以手为梳,轻柔地抚顺时晏的毛发,“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和哥哥不一样,但是阿爹和阿娘爱你和爱我是一样的。那时候还不懂阿爹、阿娘看我的眼神为什么会有一点点悲伤,但我知道他们真的把我当做亲生女儿在疼爱,因为爱我才会心疼我。”
“小孩子很难养的,那么小的一只,不会自己吃饭、穿衣、玩耍,也不听话,但是小宝和大宝一样平安、健康长大了,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这是多么人求之不得的幸运。我拥有了这样的幸运,所以我不觉得我命苦。”
时晏嗷嗷了几声,他忍着不哭泣流泪。他不想打破她内心的平衡。赤烈和灵犀在爱玄止这件事上,他们爱的不纯粹。他们因为觉得亏欠,才爱她。
“而且,在这件事上最伤心的肯定是阿爹和阿娘!如果不是穷途末路,又怎么非我不可呢!我刚刚走的时候,听到了阿娘在哭,她以为我走远了听不到才敢哭出声。”
时晏闻言抬头看向玄止,他的眼里不自觉地浸满了泪水。
玄止替他擦去了眼泪,继续给他顺毛,“我是阿爹阿娘的小宝啊,是他们养大的女儿,他们又怎么会不心疼我。只是我的人生走到这里,注定了是这样进退维谷,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结局,但还是竭尽所能地养育我、呵护我,这真的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所以我没什么好怨恨的。”
“小宝,对不起!”时晏忍不住道歉,他们一家是真的亏欠玄止一家。
玄止闻言摇了摇头,她的神情宁静,“这几天,我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的命运是由多个人共同作用决定的。所以很难用是非对错来评判一个人,评价一件事,理智会迟于感情,任由情绪作定论就容易后悔。”
“不论是人,是妖,又或许连神,都会被情感困住。冥冥之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上天就不会薄待我!”玄止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夜晚的风从陆地吹向了海洋深处,带着她的信念吹向海洋。
扶苏睁开眼睛,天已大亮,尽管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心头的剧烈的疼痛提醒他他还在岛上,那簪子是易水做成的。他慢慢起身来,他必须去找淡水、要找食物,他不能死,小九他们一定会来救他的。他再次走进了水神殿,找了一圈后,一无所获。连关关昨晚戏水的那口池子,连荒草都干枯成了一碰就会飞走的灰烬。他抬头环视,这里阳光照射不进来,风也吹不进来。
水神殿为什么会破败至此?这里不是世外桃花,而是没有生机的绝望之地。水神所在之处,不应该充满生机吗?
“你在找什么?”扶苏转身就看到关关满脸笑容,她往前走,在池子里躺下,那池子又瞬间盈满了清水,她的尾巴拍打着水面,水溅出来,却没有落到地上,她转过头看着扶苏,“这个岛上没有淡水、没有食物,也没有活着的生命!因为我的世界就是这样干枯,当然,现在这里短暂地有了生命。”
这是关关内心世界的折射,了无生趣,成为神这件事,是无法言说、不能解脱的煎熬。
扶苏心下凄凉,他看着关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说完便在池子旁边坐了下来,不说话不走动,能减少对淡水和食物的渴求。
关关回味过来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