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怜悯
直到出了石室后,谢朝蘅还关注着祝漓的情绪。
但她却早已抛却那沉重的话题,开始生龙活虎了起来。
见此,谢朝蘅才放下心,抬眼隔着一层面纱开始打量起周边环境。
她们似乎漫步在山腹里。
天生洞府,辽阔无垠,光滑壁峭上高悬琉璃灯,昏暗交错。
玄色宫绦挂在一路上开辟的数间居室门口上,跟随石缝中溢进的风飘扬。
负着法器的捉妖师不知凡几,行于各商铺间,装扮低调,皆动作熟练地挑着自己要买的法器符篆。
祝漓之前便看了墙上镌刻的舆图,便没多停留,直接拉着谢朝蘅行在四通八达的石廊里:“二层是客栈和售卖法器符篆的商铺,我们去第三层,那里有卖衣裙饰品和吃食的商铺。纳兰阁主既然出手救了咱们,咱们一会就去拜访她,让她帮忙解了你脸上的诅咒。”
“好。”
谢朝蘅跟着她走,她感应敏锐,不知捕捉了多少次来往捉妖师落在她俩身上意味深长的眼神。
祝漓对身旁关注的视线见怪不怪,她悄咪咪凑近道:“刚进来就被恶意围困,而且还在天人意念加持下的诛凡阵下活了下来,咱俩现在可是止息地的热门人物。”
随着她话语落下,四下的打量好奇更加肆意,时不时还有人撞上两人。
不太狭窄的路硬是走出几分逼仄感,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一直是捉妖师界小透明的谢朝蘅何时有这等堪称粉丝开会的殊荣。
被挤来挤去的谢朝蘅没了脾气,一手拉住祝漓手腕,步子一跨,猫着腰就要带她穿梭出去。
刚钻两个空子,便有人依旧不长眼往身上撞。
谢朝蘅一顿,抬头,正巧对上了来人女子无缘无故的怜悯眼神,这种自觉高人一等的神情她曾在大蔽庵见过,明明她功课样样出色拔尖,最后的评选依旧垫底,无望去云衢台。
她不服,数九寒天,顶着浸着冰的雨站在夫子的门前一天一夜,最后等来了和岑兰爹娘攀谈熟稔,一向德高望重脸上带着谄媚笑的夫子。
夫子和岑兰爹娘都忽视了她。
只有岑兰为她停了脚步,她举伞替她遮挡住风雨,然后用可怜的神色瞧着她,道:“谢朝蘅,有些东西光努力是不够的,你这种人,无背景,又不肯弯下你那廉平的背脊,只能如在大蔽庵蹉跎多年的符师一样,庸庸无为一辈子。”
谢朝蘅冷笑了声,出手捏住岑兰撑手的手腕,一使劲,岑兰皱眉呼痛,伞随着雨一起砸地。
她明白了,只要一日身处大蔽庵,一日不签卖身契,她不仅今年进不了云衢台,明年后年甚至数十年后依旧一样。
谢朝蘅提步,一步一步,将岑兰逼得连连后退,神色慌乱:“谢朝蘅,你干什么,我爹娘还在里面,你别……”
她笑了一声,对上岑兰惊恐的眼,冻得惨白的面上流露出一分讥笑,她道:“我这种人?我哪种人?是自来了大蔽庵便让你再也得不了第一的人,亦或是你屡次示意别人将我符纸撕烂、墨笔踩断、在宿舍将我被裘扔进茅厕,第二日对夫子的问题依旧对答如流,让你们无法企及的人?”
“若是这世间一切都以家室论断,那么岑兰,今日你顶了我的位,明日谁又会让你此生都无缘云衢台呢?”
岑兰面上所有自矜的高贵非同一般全部龟裂,她嘴唇蠕动,哽着脖子道:“你乱说什么,我今年便能入云衢台,什么替代不替代的,我看是你眼红我有爹娘可以依靠!”
谢朝蘅摇头哼笑了声,她松了手,从怀中掏出让自己当时兴奋好几晚睡不着的入院令,随意扔在雨里,转身离开。
记忆中的脸和面前的脸重合,岑兰的神情依然如旧。
“祝漓妹妹,和……”岑兰含笑伸出手,定定望着隔着一层纱的谢朝蘅,思及她那脸,知道她定受了不少歧视,她语气添上一分怜悯道,“这位姑娘,久闻你们大名,我对此处颇熟,带二位逛逛吧。”
“我师妹说得不错。”一旁候雄附和道。
原本因为人多而有意躲闪,他俩一搅合,那些人又跟了上来,挤挤挨挨,让祝漓烦得皱眉,面前不长眼色的人更是离谱,她对这里熟怎么了,她们会自己看地图啊。
于是她毫不客气回绝道:“我们长眼睛自己会看地图啊,和你又不熟,你无缘无辜贴上来让人莫名奇妙?”
“你……”候雄听不得别人说他师妹,可话刚出口,就被岑兰抬手阻了。
“祝漓妹妹,我只是对你们一见如故,想同你们交好友,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岑兰被下了面子,心中不快,却没表现出来,只蹙眉叹息道。
祝漓一顿,瞧着周围人若有似无的打量,心中无语,她怎么咄咄逼人了,这事难道是谁会卖可怜谁有理。
谢朝蘅却是无声笑了,其实这几年世道的揉搓打磨让她早已没了当年的锐气,但有些人就有那种一见面就让你火冒三丈的本事。
她直起身,没理岑兰伸过来的手,只先出声疑惑道:“一见如故?姑娘见过我的脸吗就一见如故?”
岑兰愣了愣,她自然见过,还在心里可怜她生得那般丑陋,她点头:“自然……啊!”
她猝然的尖叫让众人凑头围观,原是那长得吓人的姑娘刚刚掀开自己的斗笠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凑到了岑兰眼前。
谢朝蘅慢慢转头,一双眼睛扫过自以为伪装隐蔽实则漏洞百出故意接近两人的众多捉妖师。
大多数人,全都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齐齐后退一步。
远看还能忍忍,如今近窥,昏暗的隐隐烛火半明半寐映在谢朝蘅脸上,面色如羊肝紫,腮上生麻,鼻头塌陷,龅牙随着咧嘴的动作露出来,狰狞悚然似吃人的母夜叉。
候雄挡在岑兰面前,指着谢朝蘅道:“我师妹同你们好好说话,你怎么能突然吓她呢?”
“吓我一跳,姑娘你斗笠戴得好好的,就别取下来了。”一个粗眉汉子出口提醒,没有恶意,目光中还有对她样子的可怜。
“这位姑娘啊。”他的伙伴附和道,“长成这样不是你的错,但吓人就不对了。”
有些人听着这以貌取人的样子的话心中泛起了嘀咕,大家都是捉妖师,样貌丑陋的妖鬼也见了不少,那时不见调侃,如今逮着个小姑娘嘲笑算什么事!
祝漓越听越气,自己胆小如鼠,还说谢姐姐吓人!
她插着腰,向前一步,正要呵斥他们,一旁突然传来娓娓动听的声音:“我看大家主动聚在此处非要看热闹,被吓到不是自找苦吃嘛,怎么还恬不知耻地怪起人了?”
祝漓一顿,看向说话的人。
谢朝蘅听着这有些耳熟的声音,随着因此嘲讽的话而转头寻罪魁祸首的人一同看去。
新月笼眉,琼鼻白腻,朱唇似桃,美媚却不艳俗,出俗却又亲和。烟霞色的软烟罗裙穿在其身上似霓裳仙衣般流光溢彩。
原先因其话刻薄而生气的人也悄悄没了气性。
本因祝漓和谢朝蘅在诛凡阵临危不惧而好奇敬佩的一个高发髻女子先开了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