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47.真假符贯虹
北辰随行是被一声嚎叫打断的,那声音很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水,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他浓眉微皱,收功睁眼。在他自己看不到的角度,双眼中闪过璀璨锐光,似有北斗星辰徽印转瞬即逝,周身灵力变得更凝实。
昨夜躺在水床上,北辰随行一会儿想到金蟾佬,一会儿是朱赫,左翻想到被突袭的术法大学,右翻身又忍不住想到白虎送的“杀手锏”。
半梦半醒间,忽然有种非常强烈的念头想要打坐修炼,说干就干,北辰立即爬起来打坐,灵力运转了一圈又一圈,从天黑炼到天亮。
在一次次灵力运转中,他发觉自己五感更加通达敏锐,即便客房设置了粗陋的隔音结界,北辰随行依然能听到客房之外的声音。
所有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在五感掌握之中。
棠溪和下楼,位置移动到昨夜玄武小朋友吃零食的地方,和九头章在说话,最后往外走去。
九头章还在,正在上楼,一步,两步,三步……鬼方被揍,哈哈。
好神奇,灵力充斥全身的时候,全世界丝毫细微的变化都在掌控之中……不对,不够精确,现在的自己,更像是在某种微妙的状态下感知周围的世界。
这种微妙的感知力越发熟练,北辰随行即将触摸到熟练度的“门槛”的瞬间,浑身流淌着的灵力不断往丹田处汇聚,周身涌起无限的力量。
现在,他“看”得更清晰了,不仅能“看”到外界,甚至能看到自己的“体内”。看到自己的血肉之躯,看到身体里那缕以白虎的剑气化成的锏,看到往丹田处汇聚的灵力在快速收缩,渐渐收成一粒非常小的圆球。
这是什么?
难道……这是内丹?
人真的可以炼出内丹?对啊,棠溪和就有内丹……
北辰随行摸不着头脑,决定等棠溪和回来去问问他,忽而听到一声惨叫。
他赶忙收功,竖耳倾听,可这声音短得像是幻觉,只嚎了一声就没了。
“谁啊?”北辰随行一边走出客房一边问。
咕嘟咕嘟。
门推开时,发出像是水底翻涌浪花的气泡声。
北辰随行动作微顿,忽而想起了昨夜刚落地浪迹山的时候,耳边隐约听到过海浪的声音。
他不信邪地前后煽动沉重的珊瑚门,果然又听到那沉闷的气泡声。
北辰随行犹疑不定,又想起在迷宫山的时候自己听到“织愿机”的运作,决定将自己的“幻听”告诉伙伴们,于是走到前两间客房敲门。
“喂,中二少男?”
“醒了没鬼方?”
门后一片寂静,鬼方的客房没反应。
于是他后退一间,正要敲棠溪和的门,又想起棠溪和似乎出去了。
一个两个怎么回事?
北辰随行懵懵地下楼。
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咕嘟咕嘟的气泡声,循声找去,大敞着门的厨房里不知道在炖什么东西,软烂的海鲜泡在一大锅紫黑色的浆汁里,味道甜得腻人。
“九头章?玄武小弟?喂?”
北辰随行大叫,空旷的旅馆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回荡。
“……人呢!”
北辰随行越想越气,气沉丹田,“棠溪和!鬼方!九头章!玄武!喂!怎么把我忘了啊!可恶!”
·
棠溪和没敢走太远,在附近丛林中采摘灵植,久违地在采蘑菇的过程中感到一丝治愈。
其实学生群体能接到的最普遍任务也就是采摘灵果、寻找晶矿、帮某地界的某妖做什么事等等。棠溪和借着原著夺得先机,在学校里经常带人做任务,赚了个“任务大师”的好名声,带过最难的任务也就是郎月华的解密月狼族图腾密码。
带任务以来,耳边就没安静过,此时难得独处,棠溪和心中反而空落落的。
皮皮不在身边,稍微有点不习惯。
但其实从踏入洞天福地开始,皮皮就变得很安静,很多时候插不上话,听不懂,所以干脆不开口,不知道那家伙的化形术学得如何?
还有北辰,虽然一身蛮力不会用,根本不懂得控制灵力强弱,心态却始终如一的通达,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
鬼方……最开始以为他是个阴郁的家伙,没想到一路走来最话痨的就是鬼方,话多心眼也多,刀子嘴豆腐心。
还有……
棠溪和低头看向掌心。
一成不变的自己。
棠溪和其实几乎要忘记原来的世界了。小时候因某件事受罚,棠溪和跪在院子中,没有任何征兆地忽然“开窍”,意识到自己活在一本小说世界里。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在棠溪和抱着“难道我身负使命”的希冀,忐忑地拿着晋升名额与一众陌生人齐齐被带上秘境世界的时候,棠溪和在方舟上一眼就瞧见了高大壮硕的北辰随行,意识到“小说故事要开始了”。
可是,现在的发展,跟原著完全脱节。
难道那些剧情只是自己的臆想吗……
不可能,如果真是臆想,怎么可能顺利带人做任务?原著中描写的位置与现实一模一样。
从头回想一下。
废弃大楼,皮皮,苕皮老板,书店老板,宣英贤,广博识,秦修罗,清心笛,姚裕谦……在学校遇袭的时候,北辰就已经会用“召请星君”了,从这里就有问题。
——等等。
有件非常细微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咔嚓。”
踩在落叶的脚跟一顿,棠溪和倏然提气一个前空翻,一枚尖细而长的石梭“嚓”地打进棠溪和身侧的树桩。若是反应慢半拍,这根石梭就会打穿他的脑袋。
棠溪和空翻后立刻猫下身子,尽量把自己缩在灌木之中,警惕地环顾四周。神瑚树痛得剧烈抖动,满头银红色的叶子哗啦啦地掉。
近处百米内没有察觉到可疑的气息。不过,再往外去,超出浪迹旅馆结界的范围,棠溪和察觉到两股不同的气息在激烈交战。
谁在打斗?
他将树干上的石梭拔下,无声啜泣的神瑚树簌簌落下千奇百怪的叶片。
没通识的灵树无法发声,但已有痛觉,棠溪和掌心抚上树瘢,灵力灌入,在树瘢上留下一片灰色的凤凰形状的徽印,然后带着石梭,谨慎靠近气息交激的方向。
再往外走就要“出界”了。
棠溪和一步步靠近山脚。
其中一股气息忽然爆发出强烈的灵力,似乎要在绝境中放手搏出一条生机,猛然迸发出强悍的灵力,即便棠溪和距离很远,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如千钧泰山、却沉厚热烈的气息。
这股气息朝着棠溪和所在的方向飞速袭来,倏然顿住,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忽然扭转方向,很快消失。
!!!
那是浪迹旅馆的方向!
棠溪和正要去追,忽然神色一凛,抬手将石梭朝某个方向掷去。
“叮”地一声,锵金鸣玉之声,紧接着十几根石梭从深林中飞来,径直扎向棠溪和的面门。
棠溪和翻身躲过,机械而奇怪的声音从深林之中靠近,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怎么回事,光听声音,像是喝醉酒的人在艰难前行。
看清来人是谁后,棠溪和诧异地后退两步。
“符贯虹?”
不。
面前的人虽是符贯虹的长相,连声音也很相似,气质是天差地别。
这人脸色惨白,嘴巴和指甲艳红,瞳孔无光,似乎看不见;身上是暗褐色的圆领袍,坠着金铃铛,可铃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大概是塞了棉花。她似乎没法正常走路,其中一手扶着树干……更像是黏在树上,歪着身子看棠溪和,不动的时候就像是藏在灌木中的精致人偶,以空洞的眼睛窥视着谁。
简直比鬼方吴笛第一次把他架去秦老师的办公室喝茶还要恐怖百倍。
她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掌心浮现几根细长如针的东西浮动着,细看发现,那正是刚才差点扎穿棠溪和太阳穴的石梭。
女子涣散的瞳孔对着棠溪和,眉眼弯弯,艳红的嘴巴勾起笑意,“哎呀?没见过的生面孔,你认识我符贯虹?”
“……你不是她。”
棠溪和满腹疑惑。
这人跟符贯虹长得一模一样,但有点鬼气森森的,“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我啊。”
女子答非所问,指着自己的鼻尖,嘴角挤出笑意,瞳孔黯淡无光,用力挤眼,努力想让卧蚕挤出微笑的形状,像一个正在学习人类行为方式的诡异玩偶。
“喂,你有没有看到一头小象跑过去?”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象?”棠溪和下意识反驳。
不对。
刚才往旅馆跑去的那道气息是什么?
是她口中的‘象’吗?她在追踪妖怪?
“哎呀,又跟丢了……不过,来都来了,顺便干点正事吧。”
女孩收起手心的石梭,竟无意再追踪那头妖怪,看上去也不像是想要交手的样子,黏在树身的那只手始终不放开,身体没有重心地前后摇摆。
“我刚好有事找玄武,他在不在?”
“……不在。”
棠溪和生硬道,“反正你们找玄武也不会有好事,请离开。”
“紧张什么?你担心我放信号弹吗?可我没有穿研究所的衣服啊。”
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呢喃,忽然脑袋猛地往后仰。“不对,你和她交过手?”
“……什么?”棠溪和没听懂。“和符贯虹吗?”
她认识符贯虹。
“没什么……既然玄武今天不在,麻烦你给他带个话。”
她看了棠溪和一会儿,作势要转身离去,像个黏黏橡皮人,脚不动时手往其他树干贴,手不动时脚往其他地方甩,四肢要分工合作扶着点什么东西才能移动,东撞西碰地走了,声音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