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归家
宋芮宁心头疑云密布。
彼时她一心与情郎厮守,月下盟誓犹在耳畔,家里却替她与秦家议了亲。
会情郎回来,在街上偶遇季灵儿为了银钱与人争执,想是个贪财的,又观她样貌周正,因此动了让她替嫁心思。
竟无意引狼入室了么?
她越想越觉心惊,又觉不大可能,“找替身的主意是我自己拿的,那丫头再鬼精,断无可能提前知晓并设局。”
宋燚:“倘使有内鬼通了外贼呢?”
“什么意思?”
宋燚语气愤然:“玉秀贴身跟你,你与那混账幽会她知晓吧,做下人的,规劝主子替主子周全乃本分,可她倒好,非但不劝,反助你隐瞒,哪个知是不是生了私心串联外人!我的人可打听到了,她自陪着进秦府,没少给家里补贴银子,可见落下不少好处,说不好就是从这桩事里赚的!”
他心疼妹妹没少为此事奔波,得来的消息一通比一通气人,此刻已笃定妹妹的不幸皆因那贱婢从中作梗,更有外人早算准了这条路,一步步诱妹妹入局!
宋芮宁摇头:“玉秀打小跟着我,是个忠厚的,应不会——”
“哼!你就是太轻信旁人!”宋燚打断她,“让玉秀去秦家带信,多少日了,连个屁响都不闻,依我看,她胳膊肘早拐到别家了。”
怀疑的种子种下,宋芮宁再回想近两次见玉秀的神色,的确觉出蹊跷:回话时多有闪躲飘忽,全不似从前清澈坦荡。
宋燚自以为洞悉一切,喋喋不休:“私奔之事连我都是后来才知,且你在他家中受辱,我带你回来后将知情的一并打死了,如今外头竟还有人嚼舌根,何处漏出去的风声还用想吗?”
私奔后的遭遇深深扎在宋芮宁心里的刀子,提一次,想一次,刀子便往血肉狠剜一分。
她承受不住,指尖掐入掌心止不住浑身颤栗。
“燚儿!”王氏从震撼中回神,急忙制止,边扶女儿落座边给儿子使眼色。
“哥说错话了,”宋燚惊觉失言,在嘴上扇了一巴掌,“总之你别再轻信旁人,哥保证替你把受的委屈全讨回来!”
宋芮宁瘫在椅中,面上血色褪尽,越想心越沉,她因一时任性受尽磋磨,原是怨无可怨,空恨情郎薄情,辜负她至此,然而对他的恨交织着倾尽心血的爱意,如陷荆棘丛,带刺的藤蔓缠绕心肺,挣不脱,斩不断。
宋燚的话成了斩断荆棘的快刀,痛一瞬,很快寻到求生豁口。
她受伤至此,怎会无人可怨呢?若当初有人劝着她些,兴许就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若一切因算计而起,便不是她自作孽,不是活该受此报应......
于是,悲怆与愤恨,尽数记在了唯一知情的玉秀身上。
...
秦勉迟迟不露面,实因被祖母下令禁足于院中。
老夫人从秦劭处确认上香之日偶遇的女子是宋芮宁后,心有不安,恐秦勉的荒唐性子再生事端,祸害一个丫鬟尚可遮掩,再跟宋家小姐纠缠出风闻,秦家百年清誉都得毁他手里。索性命人锁了他院子各道门,严加看管。
三夫人不知宋芮宁这层,以为老夫人偏帮大房,要逼她儿子抬丫鬟做正室,日日愁的吃不下睡不好,频频往老夫人跟前求情,求着处置玉秀,又求着尽快给秦勉议亲,泪眼婆娑道:“他再不济也是您亲孙儿,您不能真让她为个丫鬟毁了前程呐!”
老夫人起初还苦口婆心劝她:“你是他亲娘,该更了解他脾性,眼下给他议亲他未必肯应,勉强娶了妻子再冷落苛待,是结亲还是结怨?”
三夫人却说:“宗勉同我说了,他有一心仪的良家女子,先前同您禀过的,咱早些向那家提亲,他得了欢喜的人,自然安分了。”
一提此事,老夫人太阳穴搅得疼,叹道:“宗勉打小缠在我膝前,陪我的时候比宗劭多,我没有不疼他的道理,正是为不耽误他才要谨慎考量,你也别心急。”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夫人安抚几句把儿媳劝走,当即遣人去召秦劭,让他处理自己房里惹出来的烂摊子。
秦劭遭季灵儿“驱逐”,回来接着挨一顿训斥,黑着脸进了秦勉院子。
秦勉倒是乐得自在,沐浴月光倚在窗下小酌,见他来略有慌乱,撑着几分镇定喊了声大哥。
月光冷冽,照得案上酒壶泛青,秦劭扫一眼杯中清露,吩咐候在门外的阿吉:“命厨房备两碟下酒菜来,炖一道鹌子羹。”
鹌子羹是秦勉最喜爱的一道,此语一出,秦勉不由将身子坐直些。
秦劭敛袍落座,沉静打量眼前的堂弟。
十八岁的少年,眉目稚气尚存,强装出的桀骜在他面前比银辉还单薄,一眼可见眸底怯意。
同季灵儿和云衡差不多的年纪,骄纵出一身玩世不恭的痞气,说来他身为兄长亦有管教不力之责。
秦劭压下素日对他的严厉,缓缓开口:“咱兄弟还未单独对饮过,今日我陪你喝一壶。”
秦勉十几年人生,父亲端着架子极少亲近,母亲溺爱纵容,这位长他十一岁的堂兄虽严苛却待他以诚,因而对他既亲且俱,习惯了冷峻威压,猛然语气温和,反倒惶恐起来,强自笑道:“大哥有话直说吧。”
阿吉已奉了干净杯盏来,秦劭执壶将酒徐徐斟入,又为他添满才问:“祖母命你反思,结果如何了?”
秦勉不动,自嘲般低语:“反思与否有何用,这家里有我能做主的事么?”
秦劭握杯的手微顿,道:“想做主,得先有做主的本事,首要就是有担当,你这般荒唐行事担得起什么?”
秦勉不语,酒液映着月光,晃得眸子发凉,不服气道:“大哥让我改善布庄经营,我已补齐半数亏空,此不算担当么,何必只揪着我私事不休?而且我已说了,会收玉秀做偏房。”
“生意上的长进我心里记着,答应把东边所有布庄归你的话也作数,待你及冠之日,我还会再划三成秦家铺子归你名下。”
秦勉盯着他半晌说不出话,以为幻听,“大哥刚喝一盏酒便醉的说胡话了?”
秦劭神色清明,不动声色将杯中酒饮尽,继而道:“我言出必行,但前提是你得立得起来,秦家基业容不得半分儿戏,你若做不成,我随时收回一切。”
秦勉连饮三杯,从上涌的热血中找回理智,“大哥的前提不止于此吧?”
秦劭欣慰于他的敏锐,颔首道:“打消对宋家小姐的念头,明媒正娶玉秀。”
“让一个丫鬟当正头娘子,可不合祖宗规矩呐。我答应,祖母和娘,还有秦家族老也不会答应。”秦勉由震惊转为失笑,觉得他比自己还荒唐。
秦劭:“此事不必你操心。”
秦勉不语,兀自转着空盏思量。
秦劭再见宋芮宁后,观其心性,更坚定了不能由她入主秦家后宅的念头,遂道:“我想你应当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