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
皎皎惊讶道:“你们刚刚,不是在吵架吗?”
鸣雎歪头问祁载阳:“你在生气吗?不好意思,我没发现……”
“没。”他侧身倚靠在桌上,长腿交叠,冲她扬了下头,“做得不错,手臂捏完就可以先晾干了。”
被他指点到现在,能得到一句称赞不容易。
鸣雎笑容灿烂道:“太感谢你啦,你教得特别好!”
祁载阳咳了一声,轻笑道:“你们先休息会儿,我去看看其他人。”
“好!”鸣雎和皎皎两人都笑意盈盈,用力点头。
等祁载阳走了,皎皎才拍着胸脯,嘟囔道:“你这个神女这么好看,他也太挑剔了。”
鸣雎趴在桌面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神女像:“我也觉得好看,我好喜欢!他不算挑剔,没这么认真就做不了这么好看的陶像了。”
皎皎趴在她身旁,盯着神像笑:“好吧好吧,那是得感谢他,都可以放纪念品店卖钱了。”
桌上的神女虽然面目模糊,但姿态流畅飘逸,最好看的是身后飘带,仿佛真的有风在吹似的。
纵观全场,没几个作品比她好看的。皎皎晃着鸣雎,让她叫庄锡来看看,惊艳他一下。
这个提议很好!
庄锡刚才嘟嘟囔囔的,不肯让她过来。一定要惊艳他,让他承认错误!
鸣雎兴奋地跳起来,腿伤又陡然一疼。她揉着腿转身,依旧笑容灿烂,想去找庄锡。
却有一道阴森的视线如芒在背。
鸣雎转头看去。
倪立轩在不远处,对她咧嘴一笑。他再度伸出两只手指,对准眼睛,缓缓地屈起又伸直,依旧是抠她眼睛的意思。
他视线像条毒蛇,淬满了浓郁的毒液。
鸣雎悚然一惊,却没有躲开他的目光。
逃避是无意义的,要找到敌人弱点。
他怕祁载阳。
鸣雎四下望去,寻找祁载阳的位置。却见倪立轩走向他,然后搂住他的肩。
他没有抗拒,反而笑着同倪立轩说话。
她赌输了。
他们的关系,比她以为的要好得多。
鸣雎找到庄锡,坐在他身旁,托着脸同他说:“铁蛋,完蛋了。必死局怎么打?”
庄锡笑:“刚刚不是还任性偏要凑过去吗?”
鸣雎:“首先,不能叫凑,我那是睦邻友好,避免恶化。其次,不是任性,我也没得选。最后,你和他们俩熟吗?”
庄锡挑眉:“就没有我不熟的人。”
鸣雎:“他们关系很好吗?平时喜欢做什么?”
庄锡撇开头:“你还是躲一躲吧,谁叫你上次吃饭,那么义正辞严地拒绝!‘不去’是谁说的?”
鸣雎打了个响指:“你说得对,你来攒局,我去蹭饭!”
庄锡大约被气笑了,用力推开她的脑袋。“你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庄锡虽然生气,但还是将他知道的所有消息都同鸣雎分享了一遍。
果然,祁载阳和倪立轩虽然性子截然相反,但私下关系极好,一起上下学的那种好。
她大概没办法借助祁载阳压制倪立轩了。
鸣雎疲惫地倚着他,一边盘算,一边叹气:“铁蛋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人的运气总是守恒的,以后会好的。”庄锡双臂撑在身后,仰着身子,坐在侧殿外的台阶上。
古老屋檐上,飘过几片流霞。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很快,课程结束,老师收走了所有的手工作业。鸣雎的陶塑由于需要烧制,最后成品要等出窑了才能看见。
老师收走陶塑时,有不少人在惊叹她的神女像美丽。这也是她倒霉的一天中,唯一收获的好消息。
下山的路晒了一天的太阳,水汽干了不少,走起来要容易许多。
鸣雎腿疼,渐渐落在队伍后面。天色渐晚,山林幽暗深邃,地上铺了层红叶。
晚间的山林比白日吓人,野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谁知道倪立轩会不会半途蹲她,找她麻烦。她心神不定地追赶队伍,一见前方有道修长身影,就加速追了上去。
可能是她脚步声拖沓杂乱,压过了山林虫鸣,祁载阳回头问她:“你还好吗?”
鸣雎略镇定心神,匆忙赶到他身旁。
刚才就想找他,但他身边人太多。现在下山的机会正好,林树挡住其他同学的身影,将人群分割成一小簇,一小簇的。
鸣雎问:“下午在罗汉殿,你有捡到一根手绳吗?穿着金铃的。”
她知道手绳肯定被他捡去了,但他爱装傻,扣着她的手绳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祁载阳笑道:“什么时候呀?”
鸣雎瞪了他一眼,掏出手机查看时间。她推算时间,喃喃道:“应该是下午一点多?一点半左右。”
祁载阳依旧笑:“啊我记不清了,你当时在殿里?我们见过吗?”
鸣雎眯了眯眼,绕着他转了一圈。
她板起脸,瞪着他说:“你别装了!”
他只是眨了眨眼,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很无辜,眼底却藏着笑意。
鸣雎长吸一口气,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然后垂下眉毛,憋着嘴委屈道:“我道歉,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祁载阳笑问:“嗯?你说哪次?”
他还在装傻!
鸣雎一秒破功,只想转身就走,奈何腿是瘸的,她急走两步,又慢下来,边走边休息。
祁载阳闲适地跟在一旁,单手插在兜里。铃铛声叮当,一步一响。
林风穿梭,树枝摇曳。满山声响飒飒,水滔般澎湃。
鸣雎气哼一声,又对他低头道:“是开学那次……撞了你,我很抱歉。”
祁载阳微微挑眉,没出声。
鸣雎又说了一遍:“真的很抱歉,我当时不是故意撞你的!我也没有要搭讪的意思!还请你向倪立轩解释,我绝对没有多余的想法!”
风忽然停了。
他没理她,脚步很快,完全把她抛在身后。
路中央长出一棵古树,鸣雎停在树前,侧着身扶住树干。
树后的石阶碎了,缝隙中长出许多灌木,带刺的,刺上挂着鸟的羽毛、花的种子、还有两根飘扬的彩带。
碎石散落,翻出泥泞的黄土,地面高低不平,没什么落脚的地方。
她腿伤需要缓一下,再小心地走下去。
祁载阳从树的另一边掠过。碎石散列,他一跃而下,然后转身。
夕阳余晖穿过层层密林,在他眼中洒落一点金红。四周是暗的,他眼睛却亮。他在台阶下弯着眼笑,朝她伸出手来。
他笑问:“你真不是故意的吗?坦诚不是你最大的优点吗?”
鸣雎往下看,角度微微俯视,刚好能看清他眼里金红灿烂的浮光。
他的手伸到她身前,修长合度,不远不近,距离把控得刚刚好。再近一些就唐突,再远一些就不易接手。
在这恍惚的浮光里,鸣雎忆起早前的那次握手,也是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以为是在表达友好,结果却是被他嫌弃。
她抿紧唇,不想接他的手。
可石阶破碎,道路难行。她瘸着腿,他又不收手。
鸣雎扯拽衣袖,想挡住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