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抱抱
这种感受难以具体言说,像一团蓬蓬的棉花糖,轻飘飘的,却把心房填得满满当当。
那时在房间里,他和水玉岫对上目光时,便觉得自己能明白他的意思,读懂他的心思。
——他想要离开那里。
是错觉吗?牧晋修心说,他好像在等我。
……而且水玉岫似乎对这个世界很陌生。
因为太久没有出门吗?从古宅来到城市,他看向周围的目光很新奇,如同新生儿一样到处打量,看花看树,看建筑与车流,连路上的街灯也值得他为此驻足……很需要别人的指引和解释。
牧晋修继续说:他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田皓不愧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人,立马懂了他的意思。屏幕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行吧,反正谁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我看你就是犯骑士病了。
没办法,牧晋修本来也只是打算去走个过场,在合同上签名的是牧肃威,又不是牧晋修,如果他偏偏要和他们作对,结婚这种事情,除非日日派人看守,否则确实没有办法强求。
要是大少爷不喜欢他就更好了,一拍两散,各自欢喜。
但一切出乎他的意料。那时他推开门,看见黑漆漆的屋子里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实在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就那样离开。
牧晋修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机一抬头,正好看见了水玉岫转了一圈回来,站在歪脖子的艺术花瓶前,对那几支淡粉色的欧月闻闻嗅嗅,然后张开嘴——
“哎——!”
牧晋修一个大跨步冲上前,水玉岫被他忽然的出声打断,有点茫然地停下动作。
趁这间隙,牧晋修马上一把将花瓶夺过,手臂一伸,远远地搁在另一个角落。
整个过程眨眼之间,一气呵成。牧晋修这才解释说:“这个不能吃,花店买的,上面说不定还有什么药物残留,不健康。”
大意了。
牧晋修心想真是大意了,一个没看好差点要出事。总不能让人到家第一天就生病吧!
少爷看起来明显不开心了,眉耷拉下来,表情有点冷冷的。
“啊——”
牧晋修不为所动:“没有开玩笑,不能吃就是不能吃,张开嘴我检查一下。”
他的拇指摩挲着对方软软的唇角,卡住即将闭合的牙关:“还有乱吃什么别的东西吗?”
牧晋修顿了顿:“……哥,可以别咬我吗。”
水玉岫的牙齿很健康,整洁瓷白,口腔干净,唇舌湿红,没有发现其他的食物残留。
牧晋修这才稍微放下心。
然后一抬头,就对上对方冷冰冰的目光。
“……”牧晋修讪讪地举起双手:“可是那个花真的不能吃嘛。”
“想吃的话,西峰路有一家烘焙店,明天给你买鲜花饼。”牧晋修说:“不要生气了,你要注意身体。”
空气好安静。
水玉岫的目光还在往花瓶的方向看,没有要和他和好的意思。
“抱一下。”见对方还是无动于衷,牧晋修移了一步,挡住他的视线,张开手:“哥,抱一下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他像人鱼蛊惑水手一样蛊惑着水玉岫:“那家店开好久了,饼皮酥脆,咬一口会掉渣,里面的夹心也很好吃,花瓣用糖腌制过的,一定合你的胃口。”
过了好一会儿,水玉岫才学着他的动作,两只手臂微微抬起,张开。
牧晋修马上合拢手臂,把他拢到怀里。
小小一只,抱起来有些单薄。
拥抱的时候,牧晋修又闻到了对方身上那种类似于檀香、又混合着花果香的味道。
他很快把人放开:“是不是有点困了,你平常多晚睡觉?”
因为本来也没想到家里会多出一个人,很多东西没有事先准备。
牧晋修在衣柜里翻出一套没穿过的睡衣,是之前买小了闲置的,他对着水玉岫比划了一下,感觉还是有点大:“明天去买新衣服,晚上先穿这个凑合一下吧?”
水玉岫看上去没有不同意的意思,他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看牧晋修调好了水温,要他过来伸手试一试,然后才在浴缸里放水。
牧晋修现在特别特别担心一个不留神水玉岫又打算偷偷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他总不能看着人家洗澡吧:“有事情随时叫我,我就在外面。”
他点了点水玉岫的鼻子,严肃道:“什么都不要吃,好吗?你答应我了。明天出去再给你买好吃的。”
水玉岫歪歪脑袋,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浴室门关上,牧晋修站着等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这才稍微放心。
他扒拉个小椅子,坐在外面,翻看手机。
他是本科生,但假期里偶尔会给学姐学哥们去实验室里帮忙,跑跑数据,也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所以一来二去,一群人也算熟悉。
他之前负责的部分结束了,正看着学哥给他发的一些注意事项和要点,忽然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张立业]:我这周日提车,请几个朋友吃饭,你来不来
[张立业拍了拍Mu]
牧晋修看了一会儿这条信息,其实不大想去。
他对这个人的印象不太好,但一来对方既是同班班委,还在学生会任职,人缘不错;二来,两人没有什么具体的矛盾,表面上的关系还过得去。
牧晋修想了想:恭喜,我就不去了(放鞭炮jpg.)
[张立业]:咋了,有什么事吗
[Mu]:实不相瞒,我结婚了,走不开。
[张立业]:噗哈哈哈哈
[张立业]:不来就不来呗,借口也不找个好点的
[张立业]:你最近不就给程哥帮忙那个实验吗,这有什么好和我瞒着的,上次和程哥吃饭,他都跟我说了
[Mu]:哈哈哈
[张立业]:不过我也理解,没事
理解了什么?牧晋修都没理解。
不过反正是糊弄过去了。牧晋修没什么表情地退出聊天框,刚好身后把手转动,门开了。
“哥,我……”
牧晋修坐在小凳子上,毫无防备地转头,就看到了——
一双又长又直的腿。
“……”
牧晋修马上转过身,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很快红了,双手捂住脸在心中无声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玉岫似乎又往前走了一步,牧晋修感到有水滴落到他脖子上,浴室里的湿热水汽争先恐后往外涌,激起皮肤上的阵阵战栗。
“衣服!衣服!”牧晋修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像是在求饶:“就在架子上,哥,你先把衣服穿起来……”
水玉岫站着不动,好像觉得他这个反应很好玩。非但没理会他的话,还伸出手,指尖在蹲坐着的人后颈上轻轻一点,水珠便顺着肌肉流淌下去了。
从脖颈,沿着脊椎,直落到腰间。
“……”
牧晋修安静了一会儿,闭着眼站起来,摸到浴室门框,火速闪现进去,然后抓起挂着的浴袍,飞快把人裹住了。
他动作很僵硬,生怕自己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这个姿势,简直是把人整个抱在怀里。
水玉岫被一条长浴巾毛绒绒地包起来,他晃了晃脑袋,倒是很无所谓。靠在牧晋修怀里,还用目光催促他快点。
牧晋修脸上的温度还没下去,不太敢看他,表情难得僵住,嘴唇紧抿着。
糊弄地擦拭了一会儿,感觉剩下的都是自己不方便碰的部位,又艰难开口:“……哥,你能不能自己来。”
水玉岫脑袋枕在他肩上,很放松地往后仰,没有一点要伸手的意思。牧晋修作势要咬他的脸颊,他也不躲,好像知道牧晋修不会对他怎么样似的。
牧晋修:“……”
太坏了,根本拿他没有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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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换好衣服,牧晋修在给他吹头发的时候絮絮叨叨长篇大论,用一种比“不许乱吃东西”更严肃的语气告诉他“要好好穿衣服”,不能给别人看到光溜溜的样子……
然后他便很惊奇地发现,虽然水玉岫头发长,但干得格外快,没一会儿就吹好了,人也很快地溜走了。
牧晋修:“……”
牧晋修对着他的背影喊:“不许不穿衣服!”
水玉岫置之不理,独自去大厅给自己倒橙汁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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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打算安排水玉岫去客卧的床铺睡,床都铺好了。
但对方像一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也不说话,不太想睡那里的样子。
牧晋修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把人带到主卧。
客卧的被子被搬了回来,放在床另的一侧,还摆了个新枕头,然后牧晋修拍了拍床垫示意:“来睡吧。”
水玉岫看了看他,慢吞吞地把自己移到床上,动作莫名有点呆呆的,挪挪脑袋,抬抬腿,睡得也相当板正。
这个时候看起来还是很乖的。
牧晋修扬了扬嘴角,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给人盖上被子。还顺手把墙上的夜灯打开,这样熄灯后屋内不至于太黑。
床足够大,躺了两个人也不会局促。但以防万一,牧晋修还是打了个预防针:“我没和别的人一起睡过,也不知道睡相怎么样。不过应该不会把你挤下去吧。”
咔哒。
灯熄灭了。
水玉岫转过头和他对视。不知道为什么,牧晋修喉咙有些发紧,他清了清嗓子,在黑暗里用气音道:“睡吧,哥,晚安。”
顿了一下,他又道:“如果害怕的话,可以凑过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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