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松然这才明白,房家主在商行对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个命大的,进了教坊司有我女儿护着你,如今马上就可以摆脱罪奴的身份了。”房家主坐在上首欣赏自己新做的指甲,慢条斯理。
这话什么意思?
想到自己已经成功给房家打开了海上商路,完成了和房家主的交易。松然心脏就碰碰跳了起来,脸颊上也浮现出兴奋的红晕。
可谁知房家主却给他留下一句云里雾里的话。
“你们卫家,气运不错。”
房家主临走时看他的那一眼意味不明。他感受并无恶意,但也算不上好意?
松然当时并不明白那眼神里头的深意,可现在看着眼前自己的妻主同所谓的白月光未婚夫相认时其乐融融的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妻主和未婚夫相拥而泣,瞿长安欣慰微笑,他们仨人没有一人看见他。
松然无措地朝房无猜的方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干涩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该说什么?说他这个替身多么可笑么?
海林同情的目光悠悠如丝的飘过来,却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子一样刺痛了他,松然狼狈地垂下头去,才发觉自己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行了,家主命令,罪奴驱逐出房府。走吧……罪奴。”齐岚雾上前来拉他,最后那罪奴二字她咬字极轻,却又重的松然的泪水再也无法承受,啪嗒滴落,在地上溅起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水花。
罪奴、驱逐出府。
松然软了身子一般愣愣的,任由齐岚雾用帕子粗鲁的捂上了他的嘴,还像是拖着死狗一般拖着他。
他的目光呆呆的投向床畔上相拥的二人。
可是他的妻主连一丝目光都没分给他……就因为那人来了吗……
“等等!”
海林终究叫住了人,面露不忍,朝着房无猜请示:“大小姐,真的要把松然赶出去吗?”
房无猜哭的嗓子都嚎哑了,此时正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脑子正发蒙。
这时候闻言动作一顿,胡乱擦擦眼泪鼻涕,猛地抬头就撞进了松然空荡荡的黑眸。
房无猜:“……”为什么会有胸口被插刀的感觉?
这时候房大锤终于呼出一口气,悄悄抚了抚自己被闷得又湿又痛的胸口,也跟着看了过去,惊叫一声:“我去!这人长得和我这么像?!”
一旁当背景板的瞿长安:“……”师弟还是这般粗鲁呢。
瞿长安也跟着瞅瞅松然那张九分相似的面孔,又瞅瞅因为震惊而显得有些面目扭曲的师弟,没忍住捂嘴乐了。
“你笑什么?”房大锤察觉到瞿长安的嘲笑,还有齐岚雾海林他们投来的微妙目光。他莫名有点恼羞成怒,自己咳咳两声端正了坐姿,却背着手暗地里对着瞿长安比划拳头。
瞿长安也模仿着咳咳两声:“没什么呀。不过这是小师妹的家事,师弟你也被我安全送到了,我就走啦!”
说着就脚底抹油跑了。笑话,留着被恼羞成怒的师弟揍吗?
房无猜也控制不住的摇晃脑袋,反复在房大锤和面前这个梨花带雨的男人身上看来看去。
被这样认真的目光巡幸,松然心尖重新燃起了一点儿热度,期盼地看向自己的妻主。
房无猜看了半天忍不住嘀咕:“他和你真的好像呀……”
房大锤也很是好奇,朝房无猜问道:“这人是谁?”
“我不认识他……我刚刚看见他还以为是你呢!吓我一跳,以为你整容了呢!”房无猜说着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尖牙。
房大锤看着手痒,伸手揪了揪对方脸上的肉。
松然固执的看着二人有来有往的说笑,眼眶中没了泪,却红了血丝。
“松然他是……”海林见状正想说话,又被眼疾嘴快的齐岚雾截去了话头——
“他是教坊司的罪奴,本就不是我们府里边儿的人!”齐岚雾忙说,说完暗中瞪了海林一眼,嘴唇悄然动了动。
海林还未出口的话一噎,看清楚齐岚雾的嘴型,想不明白家主为何有这样命令?
松然听着这话,身侧护着小腹的手猛地攥紧了衣摆,就在他正要拼命挣扎时就被齐岚雾死死按住,脸被压在地上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哎哟!这罪奴果然按捺不住了,他这是要伤人了呀!”齐岚雾夸张叫喊道,一边整个人死死压住像条摆尾的鱼的松然,一边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
房大锤吓一跳,暗自道真恐怖。罪奴?那不就是报复社会的恐怖分子了?
看着一边呆头呆脑的房无猜,摸摸自家女儿的脑瓜,凑到耳边说:“哎哟我聪明的猫儿怎的变成人就变笨了?刚刚连我都认不得了,现在坏人也不会处理了。”
引来房无猜生气的怒瞪:#口#
房大锤满意一笑,避开喵的拳头攻击,双手举起投降:“好啦好啦我错啦!但是这样不安分的因素还不赶紧丢出去?”
房无猜攻击失败,心情烦闷。看向地上那人的目光也带着怨气,“这么危险的人怎么还不拖下去?弄得刚刚我差点把他认错了,以后不许他到我面前来!”
害喵丢人了!都怪这只人!!房无猜冷哼一声。
感觉到脚下踩着的松然挣扎的身子蓦地一僵,随即便没了动静。
齐岚雾恭敬地朝房无猜和房大锤躬身行了礼,面作惶恐,“是是是!是老奴手脚慢了,这就把他拉下去!”
说着齐岚雾便麻溜的拖着死鱼一样的松然出去了。
海林从旁看着,忍不住盯着地上那一滩水痕看。那是刚刚松然拼命挣扎时流出的眼泪和涎水。
松然怔怔的望着妻主鹅黄的床幔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自己被门槛狠狠磕了也一声不吭,耳朵里清清楚楚的听见:
“那个人长得真的好像啊,就是不知道额头上黑乎乎的一块是什么?”他心爱的妻主在问。
再听,海林的声音有些缥缈了,“那是身为罪奴在脸上刻的字……”
——
“把他送回教坊司去,手脚干净些。把上下的嘴巴都给我打理好,我们房家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叫松然的贱奴。”
房家主的吩咐犹在耳边,齐岚雾却没有马上把人送走。
她碰的一声关上地窖的门,吩咐守门的两个婆子:“看好他,今夜三更我再来。记住,任何人问起来就说人已经被送回去了。”
看守的人显然是她的心腹,没有多问一句就点头答应下来。
齐岚雾便放心的朝大牢走去了。
“我的儿!你受苦了!”
齐岚雾刚一见到自己从小疼爱的儿子就跌坐在地,隔着栏杆奋力超前伸手,终于两人相握,泪流满面。
这熟悉的声音响起,角落里的齐小奇惊讶地抬头,可是一只眼睛已经被血污糊住,难以看清。但他依旧是努力狼狈地朝门口挪去,他的一条腿瘸了,嘴里发出呜呜啊啊的呼喊声。
“小奇……”齐岚雾哽咽的颤抖着手去擦齐小奇脸上的血污,却在即将碰上的时候胆怯的停住,只是温柔的给齐小奇拂开凌乱的头发,“娘来了!娘来了……呜呜呜呜……”
她心底清楚,自己儿子身为男子又不会说话,这些狱卒定是捡着他欺负的。
母子二人隔着栏杆靠近相拥而泣。
等二人终于平复,齐岚雾先是心疼的交代自己这次疏通了哪些关系、带了哪些衣裳吃食,随即就面色沉重的劝道:
“我的儿呐,如今二小姐已经是不行了,恐怕要发配到疾苦之地去……”
齐岚雾颤抖地轻抚自己儿子的手背,这双虽算不上娇生惯养的小手如今却成了鲜血淋漓,十指指甲都已经七零八落、残缺不全的剩余些贴在甲床上,手指更是被刑具夹的不成样子。
齐小奇一愣,便拨浪鼓似的摇头,眼泪鼻涕一股脑流了下来,嘴里含混着呜呜啊啊的全是拒绝。
满眼都是担忧,嘶哑的喉咙拼命发出声音,最后几个字淹没在了唇语里:“娘……您不行、家主……”
“左右你就是个小侍,到时娘去求家主解了你和二小姐的婚事,好不好?”抖着手的齐岚雾仔细看了看齐小奇的遍体鳞伤,简直不敢想这些日子。
她只强撑着笑吟吟的说,“你别担心娘,娘亲也是跟着家主这么多年的老人了,家主不会反对的。大不了娘就带着你另寻出路去!”
齐岚雾颇有些暗恨,自己这儿子生下来他爹就难产死了,她也是想着赌个好前程,左右寻思大小姐是个傻的,便一心把自己的儿子安排在二小姐身边,谁知竟是今日这样情形?!
“我的儿这般能干,内里又能操持家务,外面还能献言献策的,今后再找个老实女人嫁了照样过得好!”齐岚雾咬牙,问自己的儿子,“娘这些年也有些积蓄,只要去求一求家主,家住一定会放我们自由的……好不好?”
她们齐家是老仆了,家生子,她有这个底气求的房家主放人。如今什么前程荣华的,都不如自己的儿子平平安重要!
可谁知齐小奇竟然还是拒绝!
“呜呜!娘……唔啊啊……”齐小奇张着干涸血腥的口腔,却仍然是坚定的摇头,还使劲把自己的手从娘亲手里抽出来。
“小奇你……”齐岚雾怔愣的任由儿子把手抽出去,抬眼看见的是齐小奇坚定的眼神。
齐小奇抖着嘴用唇语说道:“对不起娘亲……我要和妻主共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