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宣旨
从萤受不住长时间骑马,两人间或改换马车,天晴路好时再换回去。就这样星夜奔驰,终于在出元月前赶到了詹州。
入城却打听得谢玄览并不在此。
“小谢将军啊,他老人家攻下帖花儿城,可真是神兵天降!但谁也不知他眼下在哪儿,咱们想知道,**更想知道。”酒楼先生如是说。
从萤听罢叹了口气,扔下两枚铜板走了。
她与从禾刚出酒楼不远,一精壮干练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向她作揖:“这位可是朝廷钦差监军,晋王妃殿下?”
从萤打量来人:“阁下何人?”
那人恭敬道:“属下姓贺,我等分属晋王府,之前随陈章陈统领留驻詹州,前日收到陈统领的飞鸽传书,说王妃殿下将到,着我等俟驾。”
他出示告身印信,自证身份,从萤正缺人手,点点头道:“劳驾各位护送我去帖花儿城。”
前脚一行人离开,后脚那说书先生就将两枚铜板交给了便衣刺候,刺候飞马出城,将铜板与刚收到的宣至渊的飞鸽传书一起,报给了身在帖花儿城的谢玄览。
谢玄览将铜板压在飞鸽传来的字条上,字条只有寥寥几个字:
贵主举荐监军挟圣旨暗往西州。
刺候说:“说书先生检举,有两位云京口音的来使打探您的下落。”
谢玄览临轩而立,闻言勾唇笑了笑:“来得这样快,不知是赶着尽职,还是赶着送死。”
一旁的赵明川听他话风不甚友善,眼皮跳了跳:“那可是钦差,你若不客气些,只怕人家回头参你要**。”
谢玄览道:“密挟圣旨,低调入城,若非要阴谋构陷,便是要窜连反我。这监军钦差行事如此不坦荡,我还要对他客气?来人,点二百精骑,我先去宰了这钦差祭旗!”
他轻甲不离身,接过披风甩在身上,提了燕支刀,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两拨人马就这样在帖花儿城外鹤首丘相遇了。
从萤与阿禾靠在一处昏昏欲睡,被铁蹄震地声惊醒,推窗看去,遥遥见一队精骑奔来,气势汹汹。
押车的贺侍卫握住刀:“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请王妃
噤声。”
从萤点点头,阖上厢窗,放落毡帘,朝从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精骑行至面前,将车队团团围住,但见他们个个精甲锃亮、鞍新马肥,不像是普通的巡队。贺侍卫谎称自家是寻常百姓,要往
帖花儿城探亲话刚编圆听见一声落地的轻嗤冷笑。
精骑向两边分开恭敬颔首一位年轻的将军驭马走近正是谢玄览。
贺侍卫一惊:“谢三公子。”
谢玄览垂眼睨着他:“贺兄别来无恙竟不知你何时在西州置了家?”
原来这二人认识。
之前谢玄览血洗春风楼险些被康知州当场格杀是陈章带着手下人将他截下另行安置其中就有这位贺侍卫。
既然被识破了身份贺侍卫只好实话实话:“马车里是钦差监军要往帖花儿城去有公干在身还请三公子通融。”
谢玄览闻言一笑甩了下马鞭:“巧了我抓的就是钦差。”
他抬手勾了勾指节一众士兵跳下马将押车的几个侍卫制住贺侍卫被困了双手见他们要去动马车呵斥道:“岂敢对钦差无礼!谢三你这是要**吗!”
谢玄览说:“我真没想**既然贺兄觉得不妥我亲自去请钦差下车便是。”
他面上带笑话中却带讽儿戏一般显得更挑衅了。
谢玄览翻身下马走上前一脚踩住车辕提刀在袍角上擦拭
车内传出一道清泠泠的女声:“不必。”
谢玄览愣了一下倏然抬眼眼中笑意渐渐消失。
他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吱呀”一声厢门被从内推开一只纤白的手探出来扶住门边在广朔荒漠的寒风里如突兀地开出一朵白色玉兰。紧接着这玉兰由一朵绽成一树从萤钻出车厢如天地间陡然一亮连精骑的新甲也被衬得光彩黯然。
众人没想到钦差是位美貌女郎一时震惊当然最震惊的莫属谢玄览。
他死死盯着从萤瞳孔张大如目眦将裂滔天浪潮似的目光一寸一寸从她脸上扫过颤抖不止好一会儿又轻轻眯起。
一任情愫无论惊诧、疑虑、欣喜、恼恨尽敛在沉如夜、凉如雪的眸色深处。
唯有握刀的指节寸寸泛白刀柄的狮首纹几乎割进他掌心里他凭借这疼痛反复确认此刻并非梦中站在她眼前的的确是姜从萤。
“天子钦差朝廷监军……晋王妃?”
荒诞冷笑咬牙切齿。
他打量
从萤的时候,从萤也在端详他。
只是不似他这般惊讶——方才在马车里听见他大放厥词时,已经惊讶过了。
分别不过一冬,陌生却似数载。
他消瘦了许多,眉眼的轮廓被塞北风霜雕刻过,鹰扬虎视,深沉压过昳丽,意气不胜凌厉,从人群中一眼望见,也知他虽生得年轻,却有千军之威重。
从萤心里的滋味十分复杂,她尽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正常:“不错,我乃朝廷钦使,代为宣旨,谢将军,请接旨吧。
她仍站在马车踏板上,从袖中取出卷轴,拆了封漆,露出里面明黄色的绢缎。
谢玄览的目光慢慢从她脸上移向她手中,声音沉滞:“不知钦使宣的是谁家旨意?
“自然是朝廷旨意。
“朝廷有谢党、晋王、贵主,不知钦使心在何处?有人要我生,有人要我死,不知钦使意欲何为?
他在质问她,他的态度,与之前收到的信有天壤之别。
那封信真是他写的吗?从萤心头浮起另一张脸,再琢磨信里温和体贴的语气,终于恍然。
恐怕她收到的并非谢玄览的信,谢玄览也没能得到她的回音。
从萤攥着圣旨的指节微微泛白,知道事情出了一点差池,只是当着众人,公务在身,有什么误解也得等私下再说。
她坚持道:“谢将军,请接圣旨。
谢玄览沉默地望着她。
副手是他新培植的心腹,并不知道自家将军与钦差监军之间的前尘往事,见谢将军犹豫,大胆谏言道:“这钦使鬼鬼祟祟,谁知她手里捧的是真圣旨还是假圣旨,倘若不利于将军,岂不是骑虎难下?将军不可接旨,待我上前将她绑了,慢慢拷问!
谢玄览瞥了副手一眼:“放肆。
声音不高,却像刀锋刮过冰面,其冷锐意味令副手心中一凛,知他是真着了怒,连忙闭嘴。
谢玄览一边紧盯着从萤,一边将燕支刀掷在地上,又抬手解了兜鍪搁下,退后一步屈膝支跪于车前。
“臣谢氏玄览,恭承圣旨,问圣躬安。
在他身后,包含副手在内泱泱百人精骑翻身下马,人屈膝、马前俯,唰然跪成一片,站在马车踏板上望去,如密不透隙、银光闪烁的龙身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