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一次行会集会
云敛晴峰,露擎荷叶。秋日清晨的霜雾落在伞面上凝成了小水珠,梁照儿束了伞下车预备到燕来楼参与行会集会。这还是打她加入行会来的头一遭,新人上门难免怕老人拿乔拿威,梁照儿用锦帕包着两大盒如意酥带着作初见礼。
沈度将如意酥递给梁照儿,捏了捏她的手道:“若是待会我来得晚了,你略等等。”
“也不必这么麻烦,我自个儿回去就是了,”梁照儿又问道,“你今日可是有事要忙?”
沈度无奈说:“桑老爷又叫我送菜去府上。”
“又要的狮子头麽?”
梁照儿对桑老爷的探究到达了顶峰,若非沈度去一次就能拿不少银钱回来,她都怀疑这桑老爷是沈度杜撰出来的人物,实则自己在半路上将狮子头全偷吃了。
沈度扶额道:“今日倒没要这个,换成了蟹酿橙。”
两人咬了一阵耳朵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唷,这是你男人罢?还是少年夫妻的好,瞧瞧这蜜里调油的模样。”连珠在门口候着,见梁照儿来了立马笑着迎上去。
梁照儿羞涩一笑,随即回赞道:“我瞧着鲍行首对你也不差,很是贴心呢。”
“到底是半路夫妻,赶不上囖。”连珠无所谓地笑笑。
梁照儿见状未继续说下去。她听说这鲍良畴年纪虽大,可仍是个风流人,最偏好十七八岁的懵懂少女,手把手教着习字点茶,精心调教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小红引着梁照儿上了上次他们用膳隔壁的包厢。那包厢是两间打通的,尤为宽敞,内设八张椅子分两侧依此排下来,正前头放着一把垫着软垫的太师椅,后头一座山水花鸟的插屏,顶上挂着“同业共济”的匾额。
推开门,里头已然站着几男几女在交际。见梁照儿来了,众人一时间暂停对话,纷纷回头望向她。
梁照儿强压下内心的紧张,笑着上前同几位行商介绍了自己,并将两盒如意酥拿了出来请诸位尝个鲜。众人同她寒暄了几句后将如意酥随手放在一边,又转而继续未完的对话。
梁照儿见插不进对话当中,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孤身站在瓷瓶前赏花。
许红衣余光瞟向落单的梁照儿,想着她带来的糕点和她一样被排挤在外,心中升起一阵隐秘的快感,继续如同花蝴蝶般游走在几拨人中。
梁照儿才见自己带来的吃食被随意丢在一边时,心中却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她便恢复如常。既然是见礼,送出去了该怎么处置就是人家的事,反正自己的礼数做全了,何必自寻烦恼?
这般想着,她又接过小红给倒的茶豪爽地灌了几大口。
又过了一刻钟,鲍良畴才从外头由两个丫鬟簇拥着进来了。
众人见鲍良畴来了,连忙欠身让他上座,见他端坐下来才各自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梁照儿头一遭来,并不熟悉这些座位排法,只等着所有人员均落座了捡剩下的位置坐。
她坐在左列的最后一个位置,斜对角坐的正是许红衣。
两个丫鬟俯下身替鲍良畴捏腿,连珠站在鲍良畴右手边。两人耳语了几句,连珠点了点头便带着两个丫鬟默默退了出去。
众人开始议事。梁照儿不听不知道,原来行会里头有专门的供货商,先将不少新鲜食材供给各行商们,其余的才分销到各铺子上。不仅如此,还有专人去帮着对接官府,包括缴纳免行钱代替劳役等一系列事物。
看来不管是哪朝哪代都是有组织的好,这一套下来比自己单打独斗强了不少。
说完这些,众人又说起了行会内部的事来,总的来说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鲍良畴听得有些不耐烦,他懒得给底下这一群加起来几百岁的人当判官,蹙眉说:“若没什么食肆上的问题,今日就到这了。”
许红衣忙起身说:“有的呀,行首。”
她将金玉阁位于的观音巷改建一事如实道来,又问:“如今我金玉阁大受其害,客源生生腰斩,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皆沉默不语。
一则这样的事不好贸然给出意见,万一人家照你的改了没效果私下容易滋生怨怼;二则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改,地理条件的限制,总不能叫一群人大刀阔斧地将墙拆了。
眼见无人敢应,梁照儿起身对着鲍良畴道:“我倒有几个不成型的念头。”
“你只管说来听听。”鲍良畴这才抬头正眼打量起梁照儿,他原先只当梁照儿倚仗着李瘸子才将如意馆做的小有成色,并未如何地放在心上。
梁照儿信步上前,对着诸位道:“金玉阁如今的窘境不仅有赖于巷子的改建,也与观音堂的落败不无关系。若是乘马车来的食客只能进不能出,慢慢地也就不想来了。此情此景有两个法子,一是开放索唤,让小厮将餐食送到各家去……”
“二呢?”鲍良畴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又问道。
梁照儿垂眸浅笑道:“这二嘛,既然观音巷如今要么进、要么出,那就干脆只准进,不准出。”
“黄口小儿,无知!”一身形瘦高的中年男子拍桌子闻言冲梁照儿骂道。
鲍良畴摆手介绍道:“丰乐楼的掌柜席咏思,席掌柜。”
梁照儿被吓了一跳,她初一听席咏思还以为是床垫的名字,不服气地撇了撇嘴。鲍良畴危坐在上头,将梁照儿的表情尽收于眼底,忍不住笑了笑。
“席掌柜且先听奴说完,”梁照儿冲他福了福身又说,“金玉阁可设专门摆渡的驴车,送食客们到巷子口或是渡口。”
许红衣因原先与梁照儿起过龃龉,此刻并不很信她,狐疑道:“这…真的行麽,观音巷里其他的店家能同意麽?”
梁照儿淡淡道:“能不能同意,就得看许掌柜的本事了。”
此举也算有利观音巷其他店家了,毕竟一辆车能坐下的人不少,若是金玉阁肯让些出来,其他商户也没有反对的道理。
鲍良畴看向梁照儿的眼神更深了几分。
见到了午膳时分,连珠才推了门进来笑着说:“诸位说了这么久的话,想来也疲乏了,还请赏光移步旁边吃个便饭,都安排好了。”
屋内众行商点头称是。
原先对梁照儿不过尔尔的其他几位同行现在也热情了起来,纷纷围在她身边说话,就连方才无人问津的如意酥此刻也被人交口称赞。
“神气什么呀,不过有点脑子罢了。”许红衣气得将帕子来回搅动。
席咏思走到许红衣身边说道:“瞧见了麽,这些人眼皮子浅得很,谁能帮上忙就往谁那去。”
许红衣睨了席咏思一眼,没好气道:“瞧席掌柜说的这话,不跟能帮忙的人交往,还专跟捣乱的搅到一起去不成?”
众人谈话间便要到一旁去用饭,不料鲍良畴却抬手喊住了梁照儿。
“鲍行首有何事要单独对我说?”见其余人鱼贯而出后,梁照儿方问道。
鲍良畴微微一笑,拄着拐杖从上头下来。他认真道:“原以为你……不过既然同甫肯收你为徒,想来也绝非泛泛之辈。”
梁照儿的视线紧随着鲍良畴,偏头好奇地问道:“师父从来没收过徒吗?”
“这是自然,”鲍良畴清了清嗓子又道,“如今我燕来楼的大师傅,原先也只是在他灶台跟前打下手的。”
梁照儿接着问:“即便这样也不收徒?”
鲍良畴指着她笑道:“你师父说他匠气有余,灵气不足。可怎么样,我这燕来楼照样经营地红红火火,可见你师父说的不对。”
梁照儿面上一副不赞同,维护李瘸子说:“师父为人纯粹,出言耿直,但大多时候都是言之有物、极为在理的。”
“你就是被他带偏了,”鲍良畴豪言壮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