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看见
重症监护室外,南苑红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等待着今天女儿转出ICU,继续插满维持生命的管子,不知要沉睡多久。
质询的播报片段在大厅屏幕上滚动播放,南苑红对这些已经失去了兴趣,直愣愣盯着监护室外醒目的“请勿打扰”。
她手中的录音笔还在播放着南之亦在以为生命将尽前,录下的声音。除了把进入雪域发现线索到被围困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外,剩下的都是对母亲和友人的话。
“陆锦尧,我不确定你还能不能活着出来,但是我相信你可以。说好了会好好利用证据让秦竞声伏法,别食言,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还有,别作了,对秦述英好一点,以后没人帮他逃跑了。确实不能由着他,可也不能再伤害他了。不然我直接把你揪下来做鬼。”
“秦述英,好好养身体,我不想这么早在阴曹地府看见你,怪烦的。谢谢你告诉我真相,谢谢你当初给我画的画,我只是想被尊重选择和喜好,好像就你做到了。所以这次选择闯进来丢了命,我也不后悔。算了我人都快死了不跟你说什么陆锦尧的事儿了,显得我像以死相逼让你俩在一块儿似的,我绝无此意。”
“又菱,”她停顿了一会儿,“可能对你而言路只能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的可能。我没经历过,没资格劝你做什么。不管输赢,都好好生活吧。你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摆脱左右攀附的境地吗?做你自己吧。”
风雪呼啸,雪花像砖块一样拍打车窗的声音透过录音笔传来,刺耳得可怕。她停顿了很久。
之后的话带上了哽咽:“妈妈,你再也不用为我操心了。你总是在替我做选择在为我好,我知道没有你的保护我活不到现在。可是我真的不太好,这不是我想要的。”
“如果可以用生命换真相、换自由,我愿意。妈妈,这里雪很大,我是有点儿冷和不舒服,但这是我觉得最自由的时刻。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我发现它根本禁锢不了我。妈妈,我只有你一个亲人。”
声音逐渐微弱,在按下录音结束之前,南之亦很轻地说:“妈妈,我爱你,再见……”
这段录音被反复播放,南苑红已经能一字不差地复述。
重症监护室的铁门打开,还不待南苑红上前,已经有保镖赶过来帮忙推床,特意空了个位置让南苑红可以观察女儿的情况。
她抚摸着女儿沉睡的侧脸,隔着氧气面罩看她苍白的容颜。
病床在单间病房里安置好,南苑红擦去眼泪:“结束了?”
秦述英点点头。
南苑红知道他们赢了,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关心了。
“陆锦尧呢?”
“他的视力还没恢复,今天在质询台上灯光太刺激又被晃了眼睛,”秦述英垂下头,“正在处理。”
“何胜瑜的……遗体,找到了吗?”
秦述英摇摇头:“没有,那里地形太复杂,可能早就被……吹散了。”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终究还是应验了。
南苑红深深看着他:“你很像她,但是你活下来了,很好。”
“您也……见过她?”
“她和我前后脚怀的孕,后几个月我回荔州待产,她刚好带你来荔州。”记忆太远,南苑红只记得那个刚坐完月子就又活力四射的身影,“她不知道之亦的父亲是谁,也从来不问。她说不重要,自由就好。”
秦述英微微一颤,偏过头去蹲下,望着失去意识的南之亦。总有人说她像一块冰,不近人情。可现在她这么了无生机地躺在这里,才让人发现鲜活的她与陷入冰冷的她有多不一样。
“长时间冻伤损伤了脑神经元,”南苑红又忍不住泪,哽咽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秦述英望了很久,看看表,距离陆锦尧去治疗眼睛已经过了一小时,时间差不多了。
“您该休息一会儿,之亦会担心的。”
南苑红摇头:“我的女儿替我把觉都睡了,什么时候她醒过来,我才能合眼。”
沉默一会儿,她又道:“你想让我做的事,我会去的,算是给我自己和之亦一个交代。你才是应该休息一会儿。”
秦述英待了一会儿就去接陆锦尧,其实根本用不着他接,病房门口早就围满了人。
质询成了陆锦尧翻盘的赛场,首都一锤定音,在否定秦竞声和九夏几个专员的所作所为后,已然做出了破天荒的决定。见风使舵的投资者和商人政客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送人情表忠心求攀附,什么都有。却在看见秦述英走过来后,齐刷刷让开通道。
秦述英不客气地走过去,打开门,又严丝合缝地关上。
陆锦尧眼睛上还缠着白纱布,感受到秦述英靠近才松了口气。
“人太多了,我快透不过气来了。”
“别装,被人包围着恭维不是你最习惯的场景吗?”
陆锦尧轻轻摇头,向前伸出手,被秦述英握在手中。
“习惯,但不喜欢。现在我只想要你陪着。”
秦述英叹息一声,俯下身在纱布面前晃了晃手:“还是看不到吗?”
“好像有点影子了。”
“再让我听见半个骗我的字我立马走。”
“……好吧,看不到。不过医生说最多72小时。”
“什么也看不见,那天在雪里你怎么确认是我的?”
“能顶着枪口往我面前凑的人,只有你。”
“……”
“阿英,我看不见,但是我其他感官都很敏锐。”陆锦尧拉着他让人坐自己面前,“你那天最后跟我说的话,能再说一遍吗?”
“……不是感官很敏锐吗?听都听见了。”
陆锦尧理直气壮:“我昏过去了。”
秦述英决定不跟他纠缠这个,挽起他的裤腿查看枪伤的愈合情况,又理平他衬衫的衣角。
秦述英问他:“怎么又应激了?”
在质询台上,陆锦尧听到秦述英后的反应太剧烈,拼命忍也会被有心人看出端倪。
陆锦尧犹豫一会儿,决定此时不能说假话:“虽然我晕过去的时候没力气说话,但能听见。我听见秦竞声跟你说的话,听见他把枪抵在你头上,听见……听见枪响。”
陆锦尧又颤抖起来,秦述英立刻将他搂紧。
“可是我不能动弹,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要不是听到后来的声音,我真的会在黑暗里疯掉……”
秦述英深吸着气,轻轻拍打着脊背安抚着陆锦尧:“你自己晕过去前跟我说的,‘我给你留了底牌,别怕’,怎么自己又怕了?”
“……”
那天枪管冰冷地抵在秦述英的额头上,秦竞声离扣下扳机只有一寸,却从后方传来一阵枪响。秦竞声被惊得一愣,秦述英立刻抓住这个空隙按住秦竞声的手腕,拼尽全力将他的手掰折,迅速将枪口反对向秦竞声。
“嘭——”又是一声枪响,这次是秦述稳着手腕握住秦竞声的手,一枪开在秦竞声肩膀上。
惨叫和血浆一道划破寂静的雪野,保镖们来不及反应,秦述英已经将枪口死死压在秦竞声脖颈的大动脉上。
“弑兄伤父……”秦竞声忍着痛冷笑,“你想